六、對苦難的自我救贖
所謂的宿命是人們對事物所持有的一種態度，是對苦難靈魂的一種深切的悲憫和認同之心，頗有唯心主義的論調。相信宿命的人，往往認為一切都是命定的結局，都是冥冥中上蒼安排好的，人是不能與命爭的。在史鐵生的作品中，都包含著很深的宿命意味。為了尋求心靈的慰藉，獲得心理的平衡，他將一切的不幸和災難，歸結於命運的安排，進而找到生的出口進行突圍。在《我與地壇》中，他認為和地壇結下不解之緣，不過是為了赴400多年前的約會，他曆盡滄桑之後，一顆傷痕累累的心，是到地壇中尋找慰藉，而這個過程，有著很深的宿命味道。在史鐵生的很多作品中，都是以宿命為標題，比較典型的有《命若琴弦》《原罪·宿命》《宿命的寫作》。以《原罪·宿命》為例，作品中主人公是一個青年教師，曾躊躇滿誌，並通過個人的不懈努力，而爭取到留學的機會。正當美好的未來在向他招手之際，一場飛來橫禍卻從此改變了一切。他因為意外的車禍而撞斷了脊椎，從此依靠輪椅走路。而這種災難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因為一個狗放了個屁。作家通過這個荒誕不經的推理，最終是想說明，這就是宿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沒有早一秒也沒有晚一秒，剛好就是遇上了。史鐵生自身的坎坷經曆，讓他不得不承受太多的苦難。也正因為如此，上帝給了他尋找救贖的智慧，盡管他有著很強烈的宿命感，認為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而這裏的上帝，就是一種神秘的力量，它在冥冥之中操縱著一切。但史鐵生的過人之處，是他並沒有因為深深的宿命感而皈依宗教或者是悲觀厭世，他用冷靜的頭腦，苦苦尋找著救贖之路。
在史鐵生的作品中，滲透著一種宗教精神，像虔誠、佛祖、天堂、原罪、上帝等宗教詞語隨處可見。他的思想，也因此蒙上了濃重的宗教色彩。但難能可貴的是，史鐵生透過宗教的表層意義，直抵其核心內涵，進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宗教意識，這種無神的宗教，要遠遠淩駕於任何宗教之上。在史鐵生那裏，將上帝看做是一種對世界的理解，對美好生活的祈禱，而並非拯救一切苦難的萬能的主，這是史鐵生對自我救贖方式的大膽嚐試和積極探索。在《病隙碎筆》裏，史鐵生告誡人們，要利用宗教的精神，進行懺悔，承認自己的罪惡，完成自我的救贖。他認為人是個體生命和精神的共同體，即便肉體消滅了，精神也永恒存在的。《命若琴弦》中，為了給小瞎子以活下去的信念和支撐，老瞎子編造了一個美麗的謊言，而這個在兩代人琴盒裏放置的秘密，看似迷信，卻是一種宗教精神的終極關懷。史鐵生是一個偉大的思想家和智者，他認為生命的價值是在過程中體現，這個過程既是實現超越、完成自我的救贖。也許目的虛無縹緲，而這個追求理想目標的過程，卻是充盈而美好，而這種精神的愉悅和滿足，也就是自我救贖的方式。他在苦難中發現愛，以愛作支撐，讓生命更加美好，從小我擴展到對整個人類社會的終極關懷，讓世界灑滿陽光，這已經成為全人類的救贖方式。史鐵生以其特有的深沉的文風，質樸的文筆，博大而敏感的胸懷，哲學家的思考，成為當代最有思想深度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總是直抵人的內心深處，進而和讀者產生強烈的思想上共鳴。他從自身殘疾的思考，擴展到對所有人困境的終極關懷。通過完成自我的救贖，孜孜不倦地探索著人類救贖之路。他的作品激情昂揚、大氣、深沉，對人生有著尖銳的質問，對母愛有著熱情的歌頌，對生命滿懷敬畏之心，以柔曼抒情的筆調，書寫著人類的生存困境，不斷地叩問生死大愛，直麵困難人生，他作品中的主題思想，值得深思和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