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死之間:史鐵生作品深層意蘊(2 / 3)

三、對母愛的深切感念

在當代文學史上,史鐵生一直以思考著稱。而在他的諸多作品中,“愛”是一個永恒的主題。這種愛涵蓋了多層含義,既有對弱小生命的憐愛;又有轟轟烈烈的愛戀,更有感天動地的母愛。正是由於身體的殘疾,史鐵生對愛有了更深的感悟和思考。同時隨著對自我的反省,他對愛的認識也在不斷地升華。而偉大聖潔的母愛,則是史鐵生愛的源泉和不竭動力。在《秋天的懷念》中,史鐵生以滿懷深情的筆墨,描寫了一個偉大母親給予孩子的那種無私的愛,寧可一個人為孩子承擔全部的苦難,那種包容和對孩子深切的牽掛,讓人流淚、唏噓不已。而正是因為這種深刻而堅忍的母愛,才讓史鐵生在殘疾路上,有了獨自前行的勇氣。並最終在母親的一去不複返中,獲得了生的啟迪,這就是史鐵生在作品中多次提到的“好好活”。在《我與地壇》中,寫母親內心承受著巨大的煎熬,她擔心離開她視野之外的兒子會做傻事,但她又無法阻撓兒子出去散心,因為她理解兒子內心的苦悶,他希望兒子能開心地活。而作為一個母親,無法替兒子分擔,所以她內心承受了雙倍於兒子的痛苦。並將對兒子真切的愛憐,表現在默默的行動和無言的關愛中。每天早晨為兒子準備好出門帶的物件,目送兒子離開,祈盼兒子平安歸來。母親內心所承受的煎熬,兒子當時並沒有感同身受。當黃昏來臨看不到兒子身影時候,她蹣跚著身體,踏著萋萋芳草,焦灼地尋遍古園裏的每一個角落,又不希望兒子發現她。這種場景,深深的鐫刻在作者的記憶中,這種深厚、沉默、毫不張揚的母愛,令天地為之動容。母愛猶如磅礴的高山,成了史鐵生好好活下去的不竭源泉和動力,也是他受用一生的精神財富[5]。在《合歡樹》中,史鐵生再次淋漓盡致地展現了這種母愛,母親為了治好殘疾的兒子,四處尋醫問藥,將全部的心血,都傾注在兒子身上。在《來到人間》一文中,史鐵生再次塑造了一個母親的形象,因不忍剝奪殘疾孩子的生命,在麵對孩子遭受外界的歧視、欺辱的不爭事實後,內心又充滿了愧疚、不安和自責,隻能無盡無休地向孩子妥協。這深沉、濃烈的母愛,給了史鐵生以思考的契機,他不再以小我的角度來看待自身的不幸,而是通過換位思考,來設身處地地考慮和理解別人的處境。漸漸的,一顆心不再是冷漠和怨恨,而是被愛和感動包圍。在這個意義上來講,母愛是各種愛意的催化劑。所以在史鐵生作品的主題中,無論是男女濃烈的愛情,還是對世間弱小生命的憐愛,都源於最初對母愛的認識。

四、對自身困境的超越

在《來到人間》等作品中,史鐵生通過塑造一係列有血有肉的殘疾人的形象,刻畫了這樣的一群弱勢群體,他們多數出於偶然的原因致殘,被社會所歧視和拋棄,生活在被人遺忘的角落裏,自卑、敏感、痛苦、與社會格格不入。而這些題材的作品,恰恰表現出作者內心根深蒂固的殘疾意識,這種強烈的自卑感,使他陷入一種深深的痛楚、惆悵和對命運的詰難中,而在內心深處,他又迫切希望自己能戰勝自卑、超越自卑。同時,作者又清醒地認知,這種自卑將與他多舛的命運如影隨形,他無法真正地擺脫它。但史鐵生的過人之處和優秀本色就在於,他能認同並接受這種自卑,所以他對命運充滿了深深的悲涼感。“人的命運真的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因為什麼事情,就被決定了”。而這一聲喟歎,並不意味著史鐵生屈從於命運的安排。正是由於清醒的認知,他從殘疾人的角度,思索一個嚴峻的社會問題。正是基於此,他筆下的宿命論竟然煥發出奇異的光芒,作者也因此成為一名真正的探索人類“廣義殘廢”的領路人。長篇小說《務虛筆記》,就是通過一種平實的語言敘述,來真正化解這種自卑情結和殘疾意識,讓人讀來,仿佛是和靈魂的對話和拷問。

五、對人性溫情的守護

正是由於對宇宙意義和人生大愛有了更深的思索,並真正參透了生命的意義,史鐵生的人生態度也有了進一步的轉折,他不僅以一種昂揚的精神和奮發向上的鬥誌,努力活出自身的精彩,同時,他還以一種人間大愛,對自己同命運的人,表現出終極關懷和深切的理解。而這種對人性溫情的守護,滿溢著柔美和甜蜜,甚至消弭和衝淡了現實的殘酷。這種對人性的深刻洞察,對自然生態的描述、對生存和死亡的探究,對人類現實境遇的關注,使他的作品呈現出多維度的創作風格,而這些維度共同的精神實質,則是對人性的終結關懷,這也是史鐵生作品久享盛譽,並且作品深度和寓意要遠高於同時期其他作家的根本原因。如短篇小說《命若琴弦》《我的遙遠的清平灣》;中篇小說《原罪》《宿命》;長篇小說《務虛筆記》;隨筆《病隙碎筆》《我與地壇》等,都是與自然萬物的對話,這樣使人們對物質層麵進行了超越,讓人們在精神的世界中暢遊,詮釋了人類精神生活的神聖。《務虛筆記》開篇就是對新生和死亡的描繪。盡管老柏樹死了,但兩個小孩的出場卻預示著永恒的希望和生命的生生不息。在第三章“死亡序幕”裏,其思想主題更是多層次、多角度,關於死亡和生存、愛情與殘疾、苦難與生命,通過交叉重疊的描寫,訴說著人生的悲歡離合。《毒藥》是對生與死的深刻思考,由於養魚失敗,主人公痛不欲生,受辱蒙羞,寧願求死尋求解脫。而在獲取了毒藥之後,他卻不急於求死。小說中“毒藥”有著更深的寓意,既然死亡是注定的事情,就不必去急於求成,於是主人公發出了這樣的自問“何不再活一回”。描寫島上的人都在瘋狂的培育病態魚,最後小孩和老人又都逃離了浮島,通過這一連串故事情節的鋪設,能夠看出作者對這個世界的否定。在“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悲涼情境中,人類如何才能真正超越名和利的羈絆,從現實的困頓和迷惑中走出來呢?這是作者對物質社會的深刻思考,而在他的作品中,也對這種社會怪圈進行了映射和批判。在文學精神中,終極關懷是一種最高的價值體現,它提供了一個借鑒的目標,對人們的行為,起到了提升和牽引的作用,使我們能夠滿懷悲憫之心,抱有堅定的信仰,在漫漫人生路上,不倒退、不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