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芝托著兩半個蛋殼走到貞貞跟前,貞貞迷惑地看她一眼,上身一仰一合繼續拉著風箱。“我看饃餾得差不多了,先停一會兒。仰頭,閉眼。”
貞貞停下手,瞧眼蛋殼,笑:“蛋清能塗臉?”
“聰明,還要給你塗手呢,直接塗蛋清怕繃得疼,剛才的米沫子正好又消腫又隔離。”
“隔離?”貞貞敏銳地問。
什麼時候能徹底地把前世的現代語言轉化為這裏的土話呢?一個土生土長的小村姑,動不動蹦出幾個怪異的詞句,會不會被認為妖精附身而被迫害呢?
芝芝咬一下下唇,作為給自己的懲罰,欺負貞貞不太懂這裏的土話,解釋說:“這裏人叫隔開,隔轉,朔州逃荒來的那幾戶,說隔離,我聽了好玩,就說說,一個意思。”
貞貞點頭,聽任芝芝把蛋清細細塗了自己一臉一手,也不過用了半個蛋殼的。剩下的半蛋殼,芝芝小心放在窗台上。
塗過蛋清的手指很快變得緊繃繃的,芝芝舀一臉盆涼水,放在一隻高凳上。
芝芝家洗臉洗腳都在各自屋裏,芝芝能走動後發現灶房連個洗手盆都沒有,芝芝娘和嫂嫂們都沒有做飯洗手的習慣,下地的人回來吃飯前,用手巾拍打怕打身上手上的泥土就直接開吃。芝芝立刻跟芝芝娘說該在灶房放個洗手盆,還要規定做飯吃飯前人人都要洗手。
芝芝娘一聽大怒,轉身就去拿炕沿上放的掃炕笤帚疙瘩,準備給芝芝屁股上來幾下,醒醒她的腦子。笤帚都攥在手裏了,看看芝芝病得瘦伶伶的身子,歎口氣,假裝掃了兩下炕席,順便壓壓火氣,和緩著聲音對芝芝說:你是聽誰說的這些大戶人家的規矩?必定是去年我帶你去瞧你二姐,你見她家的人這樣做的吧。咱們小門小戶,天天顯擺著洗手,營子裏人要笑掉大牙的,親圪旦,別琢磨那些有的沒的,再去炕上躺一會兒。
芝芝挫敗了一下,又想出個法子,說是從前聽喬秀才說過,書上說的,飯前洗手肚裏不容易長蟲子。芝芝娘信讀書人的話,這才在灶房裏放了一個閑置的高凳,又挑了一個上麵有個小豁口的陶盆做洗手盆,家裏有胰子,但放在灶房窗台上太明顯,人一邁門檻就看得見,放在櫥櫃的隱蔽處。
芝芝探手進去,從櫥櫃的盤碗後麵拿出胰子來,想一想,又放在窗台上,讓貞貞洗把臉,歉意說,沒燒開水,先湊合著,晚上再用熱水洗。
貞貞用手撩起水來,匆匆洗了一把臉,接過芝芝遞過來的手巾擦幹,摸摸自己黃黑瘦削的臉蛋,感覺嘴角的腫塊似乎小了許多,誇道:“這個法子好,多謝。”
想說你多用這個法子,不止治皴裂,還能讓皮膚白潤細嫩呢,想到她的處境,改說:“以後你多來幾趟,保管變美人。”
貞貞黯然,低頭。
芝芝自悔失言,貞貞一個毫無人身自由的童養媳,怎麼可能想來串門就來的了。
正覺尷尬,大門口狗吠的歡,夾著羊的咩咩叫聲,看來羊倌趕羊回來了。
芝芝忙出門,一看天色果然不早,太陽已落山。
自己去數羊,讓貞貞幫忙壓住火,小火燜著粥和饃,騰出手來幫她削五根大黃蘿卜,八個山藥蛋,再剝一根蔥更好。遞給貞貞一把專門殺羊的尖刀,這把刀平時用來削皮,稱手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