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垃圾是跟著金良最後進去的,我在外麵清楚的聽見屋子裏大羅漢的叫喊聲,先是叫喊,後來變成辱罵,之後是求饒,等到我和金良進去的時候,大羅漢已經沒有聲音了。在這種劇烈的喧囂和打鬥聲中,還夾雜著另一種聲音,是一個女人的苦苦的哀求聲。
一陣打砸之後,屋子裏已經滿滿是人,其實總共也沒有擠進去幾個人,整個屋子也隻有五六十平方米的樣子,打砸的這些人出來之後我和金良幾個人才有空間再次進去,場景確實有些慘不忍睹,一片狼藉。本來家裏就窮,值錢的電器就隻有黑白電視和冰箱,現在都已經散碎在地上,我看到羅漢臥室裏一台老式的錄音機爛在地上,砸的算是很徹底,廚房的碗筷被掀了出來摔在地上,就連廁所的蹲式便器都被砸了個缺口,甚至連個手電筒也沒有放過,這時正躺在地上,被砸成了兩段,倒也不用擔心羅漢會報警,因為家裏是裝不起座機電話的,而原明給羅漢配備的手機,現在也成了吉光的工具,正攥在手裏敲羅漢的頭。
我和金良進到屋子裏的時候吉光和大刀還在一左一右的敲羅漢,羅漢捂著頭,已經被吉光從中廳打到了他的臥室,這時正跪坐在床邊,就這樣硬生生用腦袋迎接吉光和大刀的一腳又一腳,看到這些我的心裏有些發軟,扭過頭不想看,但又想起我辛辛苦苦的遊戲廳,想起我在派出所的初夜,想起還躺在醫院的大剛,於是心裏又一陣發狠,不顧自己有傷在身,走了過去,扒開吉光和大刀,衝著羅漢的腦袋上也是一腳,愣是把羅漢從床邊踹到了床上,羅漢之前也受了傷,現在是徹底的喪失了戰鬥能力,沒有任何防禦,像一條案板上的魚,隻有被宰割的命運。
吉光又撲到床上,攥著手機再次一陣亂敲,邊敲邊罵道,我草你媽的,讓你不當人,我草你媽的,讓你去當狗。羅漢依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羅漢的媽媽,就在吉光身後,苦苦的哀求吉光不要再打她唯一的兒子。
這就是社會真實而殘酷的一麵,光天化日,赤裸裸的一麵,朗朗乾坤,無法反抗的一麵。在一個法律不健全的社會,法律起到的作用也隻能是無限度針對弱勢群體的殺人工具,而黑暗的一麵,仍舊可以在大家都感覺光明的時候隨時出現。隻是,無論到什麼時候,都要記得一句話,出來混,是遲早要還的。如果你砍了別人三刀,那麼你就要做好準備,做好別人還你三刀的準備。如果你貪汙了別人三萬塊錢,那麼你就要做好做好坐三年牢的準備,如果你公款吃喝,那就要做好老百姓用地溝油對付你的準備。無論我們的製度是不是平衡的,但是,大自然的規律永遠是平衡的。沒有永遠的強勢,也沒有永遠的弱勢。
吉光此時就像一個野蠻人,像一個永遠不知疲倦並且不計較報應的野蠻人,還在罵著,還在打著,還在發泄著。就連金良也終於看不下去,輕聲喊道,吉光,差不多了,讓我說句話。當然,金良這句話對於吉光來說相當於放屁,在打架這件事上,想攔住的吉光的辦法隻有去三四個人硬生生的把吉光抬走,我和大刀垃圾三個人過去搬起吉光往一邊拉,快拉開的時候吉光還沒忘記再來一個最後黑腳,踢到了羅漢的肚子上。
金良坐在床邊,羅漢還保持著挨打的姿勢,捂著頭在床上躺著,金良嗬嗬笑著,拍了拍羅漢的屁股,說到,羅漢大哥,好久不見啊。羅漢在一邊瑟瑟的發著抖,哪還有勇氣跟他這個所謂的兄弟嘮家常。金良又往床上挪了挪,靠近羅漢的臉,溫柔的掰開他的兩條胳膊,繼續說到,羅漢大哥,你不想跟我談談麼?
羅漢四十歲的母親就這樣滿臉心疼的站在一邊,牙齒也在打著戰,就這樣絕望無助的站在一邊看著金良,沒有人理會她,也沒有人攔她,所有的事情就發生在她的眼前。我想她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絕望了,從對她的兒子絕望,到對整個社會的絕望,再到對生活的絕望。有的時候絕望就是這樣,從小到大的絕望,直到徹底絕望。
看到羅漢還是沒有說話,金良抬起頭,看了垃圾一眼,垃圾馬上就衝了上去,揪起羅漢的頭發往床頭猛磕了兩下,然後揪著頭發揪到金良麵前,羅漢麵無表情的被垃圾揪著,臉衝向了金良。
和我想的一樣,羅漢他媽確實徹底絕望了,她走到金良麵前,跪了下來,一個剛五十歲出頭就已經滿頭白發和滿臉皺紋的老人,麵對著一個坐在床上抽著煙隻不過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就這樣縱橫著老淚,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