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回到過去。(2 / 2)

退伍老兵在臨走的這個早晨再次站在院子裏集合,等待一起蹬車去火車站,班裏的兩個新兵已經幫我把行李抬到了車上,我看到我的班長正背著槍,準備去監牆上執勤,我知道這個時候其實並不應該是他的崗,但是他執拗的和其他班長了換了班,就為了叉開這一時刻。

但他還是要從我麵前走過,他穿著軍用大衣,背著一把槍,大步往哨兵室裏走去,監牆的入口在宿舍的樓頂,是一個方方正正的鐵門,穿進去就是長城般恢弘的監牆,入口旁邊是哨兵室,每個班長都需要在那裏集合各個哨位的哨兵,然後帶隊進入崗位。

班長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故意不給我說話,但是我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我覺得最起碼要說些什麼,哪怕是一句你欠我的二百塊錢什麼時候還也行,我強硬的拉住了他的袖子,他把頭扭到一邊不往我這邊看,我能感覺到他在用力,身體在輕輕的顫抖,於是我更加用力,把他往我這邊拽。

我邊拽他邊喊道,班長,我要走了。

他還是沒有說話,把頭扭到一邊,我突然聽到了他發出了嗚嗚的聲音,是那種極力想控製卻再也無法控製的聲音,是那種男人最生硬卻又不擅長的聲音,他嗚嗚的聲音越來越大,頭生生的往一邊扭著。我愣在原地,我從未見過他哭,跟了他快兩年,從未見到他哭。其實這次也沒有見到,但是我聽到了。

在我愣神的間隙,他狠狠的甩掉了我的手,頭也沒回的往樓上走了。

這個時候我表現的比我的班長稍強一些,我沒有發出嗚嗚的哽咽,我直接扯開了嗓子嚎啕大哭。

隊長做完臨別贈言,終於要蹬車,我聽到樓頂處班長正在向右看齊向前看稍息立正的整隊,我擦著眼淚準備往外走,突然又聽見班長一聲洪亮的拉著長音的---敬禮~~。

很多正準備往外走的老兵都停止了腳步,我猛的扭頭,看到班長正站在宿舍的樓頂,後麵一排新兵哨兵,他們都筆直的站在凜冽的寒風中,敬著一個最標準的軍禮。

我看到班長終於毫無遮攔的臉上,掉著一顆又一顆大到足夠能讓你看清楚的淚珠。

我又用力的看了他一眼,心裏用力的再次記了一下他的姓名,班長姓陳,叫陳磊,是河南許昌人,我對河南人沒有任何偏見,但陳磊讓我對河南人沒有偏見的同時產生了好感,我從下連隊之後就開始跟著他,一直跟了兩年,我就像一個小弟跟著大哥一樣跟著他兩年,他也像一個大哥帶小弟一樣帶了我兩年,很多年後,當我已經記不起很多很多戰友的姓名的時候,我依舊能夠清晰的記住他每一個動作和每一處相貌,後來我再次回歸社會,因為招惹了很多事情,所以手機號更換的頻繁,每次換手機號的時候,都第一個通知陳磊,直到一次手機被打丟之後,就再也聯係不上他,那時他也早已退伍回到社會,回到社會之後似乎和我也一樣,不太喜歡網絡的東西,於是我一直找不到他,但仍舊一直在尋找,直到今天。

我一直無法忘記那天他發出的嗚嗚的聲音,我知道,他本來想逃避,結果分離來的更撕心裂肺。

火車再次移動,就像一個加長版的公共汽車一樣,再次從一個小站邊緩緩行進,我緩過神來,收了回憶,擦掉自己眼角溢出的一滴小淚水,注意到這個小站是最後一個小站了,這意味著,下一站,就是A市,想到這裏,腿又開始顫抖。

因為在重型監獄的看守任務,裏麵除了殺人犯之外還有很多都是當時在山西一帶很出名的黑社會領袖,都是在九幾年打黑最嚴重的那幾年折了進來,很多人物直到現在還沒有出來,犯下的案子可見一斑,我聽說當時送山西一個外號大毛哥進來的時候,監獄裏幾乎一大半的犯人自發的組織起來要求站在監獄大門口周圍列隊迎接,還差一點起了暴亂,這件事甚至還驚動了天朝,當然這也讓大毛哥躺著中了槍,本來十幾年就出來了,結果這麼一鬧,到我走的時候他還在裏麵過日子。因為這種原因,中隊對於手機的管理就相當的嚴格,加上那時手機仍舊算是比較貴重的物品,兩年間我也僅僅用部隊的公用電話聯係了他們幾次,還沒有說上幾句話,後麵的戰友就心急火燎的要求你快點搞定,叫他繼續上。於是這兩年,我幾乎不怎麼知道他們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