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我們一家人之間的確缺乏溝通交流。但這顯然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形成的問題,如果還是按照陸雯雯的說法,我們家這檔子事完全應該屬於曆史遺留問題。既然是曆史遺留問題,就往往不可能一下子解決完,經過長年累月循環往複的積累,家庭成員之間的關係自然不是一兩天就能得到好轉的了。
“呀!”陸雯雯剛在沙發上坐好,又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一下子跳起來,忙著四處找杯子,倒水,擺茶。
父親母親難得寬容得沒有去計較她的一驚一乍,我輕輕搖頭,望著她忙碌的背影,突然就想問問她,這樣的日子,對她來說,到底幸福不幸福。
陸雯雯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小女人,她信奉的四字真言便是“知足常樂”,所以很多時候她都是堅強樂觀又快樂的樣子,哪怕麵對並不好相處的公婆和他們的不待見,她也會相信雨過,終會天晴。我想我已經不知不覺的愛上了這個女子,她並不完美,但她善良,待人真誠,很喜歡孩子……我記得有人說過喜歡孩子的人往往都很有愛心。她用心去愛這個世界,也就應當被人用心去愛。
接過她遞過來的熱茶,我的心頭湧上一股暖流,這樣想著,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對她微笑。唇角微微上翹,我知道我已心甘情願去做那個愛她嗬護她的人。
直到父母麵前的茶幾上也擺上了冒著熱氣的茶水,陸雯雯才安心的重新在我身邊坐好,表情嚴肅。我悄悄用右手握住她垂在沙發上的左手,試圖緩解她的緊張,卻發現她的手心已密密麻麻滲了一層汗。
即將開始的是我們夫妻和父母們第一次正式麵對麵談話,不要說陸雯雯緊張,就連我的心情也是該外的緊張,難以安定。可是握住她手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就穩定下來,不管將來是風是雨,是陰是晴,兩個人麵對都要好過一個人獨自麵對。
坐在對麵沙發上的父親終於忍不住,有些局促的下意識搓著手,一張老臉憋得透出血色,好半天,他才開口說出今天要和我們談的是什麼內容。
果不其然,家裏劉若思和劉威武這一雙小兒女整天活蹦亂跳精力旺盛的吵吵鬧鬧,父母看在眼裏,不免觸景生情,想起自己當年丟失的小兒子,兩人心裏都不是滋味。
父親說到這裏,深深歎氣,“也是我們不好,好好的孩子竟給弄丟了!”父親口中的那個丟失的孩子,便是司徒若鶩。這些年他們沒有半點關於這個丟失了的小兒子的消息,他們想要找,也無半分線索,大海撈針一樣的找尋最後自然也是沒有結果,到後來,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隻是母親還是常常會做夢,夢到一個半大的小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著叫媽媽,她從夢中被父親喚醒,背上冷汗淋漓。這個時候,她就格外思念我那丟失了的弟弟。
這麼多年了,父母一直對那個丟失的小兒子念念不忘,我知道他們對他總是存著深深的愧疚。血脈,骨肉,親情,父母與子女之間永遠有著千絲萬縷的牽掛,剪不斷,理還亂。
我又何嚐不想自己小時候就丟失的弟弟重新回歸這個家庭的懷抱呢?陸雯雯當然與我的想法是一樣的,我們都希望父母能夠開開心心的,希望這個家能有團圓和美幸福美滿的一天,所以對於司徒若鶩的事情,她也格外上心。
我們一家在歐洲與司徒若鶩接觸得多,而父母對他的印象還是停留在他小的時候,他的相貌,他的性格,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母親說起這個的時候已是淚眼婆娑,蒼老的臉頰上一道道歲月留下的刻痕清晰可見。他們蒼老了,而我們還年輕著;他們總愛翻出過往細細的回憶,而我們的目光卻總是望向未來。父母老了,經不起時間的折騰,也再經不起等待。
十年,二十年,到了頭發花白,還是心心念念著自己的孩子,那個流落異鄉得到的父母家人的親情少之又少的小小孩童,如今已長成了英俊帥氣的年輕人,他有如正午的太陽正盛放光芒,而我們的父母卻已是遲暮之年。就如父親說的那般,是過一天,便賺一天了。
原來兩位老人聽說了司徒若鶩的事情,思子心切,想要向我們打聽,卻又礙於麵子,因而遲遲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說這件事。他們平日裏都是一副冷冰冰的不可接近的樣子,對陸雯雯和我戴著冰冷的麵具,沒有一點的慈父慈母的樣子,現在突然要他們放下架子來與我們商量,莫說他們自己一時不能適應,心理上那道坎還是有些過不去,就是我這個當兒子的,要他們好言好語的同我們講話,我是也覺得有些驚訝的。
而另一方麵他們也覺得自己有愧於陸雯雯,畢竟以前他們放任了我在外做的那些事,他們又對陸雯雯一直都不好,此時自然心中有愧,也不好意思把他們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父親言辭誠懇,說這些的時候一貫高高揚起的頭顱也微微的低了下來,他說想請雯雯忘掉以前的不愉快,畢竟之前的種種事情,都是我和我的家人的不對。
我虧欠陸雯雯的,我父母也是。
“以前我們老兩口放任著翷祥這孩子在外麵……做了些對不起你的事,對你這個兒媳婦也是百般不滿,挑剔這那的,都是我們不對。”母親也是頭一回在小輩麵前拉下臉來認錯,她的一席話說得情真意切,說得我心裏也是酸酸的。
“要說我們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死要麵子活受罪!”父親說著將目光投向我身旁的陸雯雯,再次誠懇的表達歉意:“雯雯,爸媽以前做過什麼不對的事,你別放在心上,就當我們是老糊塗,倚老賣老……唉!”
“爸,媽……我不怪你們。”陸雯雯聽到我父親的道歉心裏湧過一陣感動,她覺得此刻她的心中暖暖的,好像這麼多天所有的辛苦、勞碌、忍耐、擔憂……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她隻知道她很開心,雖然心裏悶悶的,鼻子一酸眼淚就止不住滾下來。她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低著頭結果我遞過去的紙巾擦著臉頰上懸掛的淚珠,聲音因激動而略微顫抖:“都是我不夠優秀,才讓你們失望了……”
“我和翷祥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們什麼,你們是父母,長輩,不管做什麼,到底都是為了這個家好……”
“爸,媽,有句老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咱們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就是莫大的緣分,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說兩家話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過日子得向前看不是麼。”陸雯雯一席話說得情真意切,我早知她明事理又大度,而今日又親身體會了一把,更是深深覺得自己當初與她結婚是明智之舉了。
我禁不住想,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父母聽聞此言也是老淚縱橫,人心都是肉長,這個兒媳雖說不上事事處處都完美得毫無缺陷,但她卻聰明,懂事,還十分大度,這樣的兒媳已是難得了。而且他們也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陸雯雯是劉家不可或缺的一員,也是這家讓人驕傲的一個寶。
“也就是那天雯雯的一席話,才讓我和你媽突然意識到,原來這個我們一直覺得不合心意,又一直生不出孩子的兒媳婦,真是……太好了。”多年以後,父親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嘴角緩緩浮出一絲微笑,他說陸雯雯是他見過的最孝順老人體貼丈夫照顧孩子,樣樣都做得很好的媳婦。我聽了父親的話心裏美滋滋的,比誇我自己還高興。
當然,那都是後話了。
父母與陸雯雯之間的不愉快總算是煙消雲散了,我不禁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捧著溫熱的水杯連連灌了好幾口水。心情一好,就覺得什麼都是好的了。因而我喝著茶水,覺得這水特別的甜,像摻了蜜一樣,直甜進心裏去。
再望望我與陸雯雯還緊緊牽在一起的手,覺得幸福其實也就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我以前並沒有覺得父母有多麼慈愛可親,而今這所有的話都說開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坐在一起,再看看父母蒼老的麵龐上那真切的笑容,才發現原來陸雯雯說得還真沒錯——我們家漫長的雨季就這樣過去了,在這個下午,我仿佛看到了晴朗天際劃過的一彎彩虹,赤橙黃綠青藍紫,每一種顏色,都繪出幸福的樣子。
第六十八章
第五部分
“乖,來給媽媽哭一個瞧瞧!”陸雯雯抱著劉思若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逗著她哭。不明就裏的人一定會以為她哪根筋搭錯了,要麼就是大腦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樣。
不過幸好我知道其中的緣由,所以我表現得也極為淡定,“雯雯啊,你這麼溫柔哪裏是哄孩子哭,你那明明是在哄孩子睡覺嘛你沒看劉思若那小家夥都快睡著了。”我拿下頜指了指窩在陸雯雯懷裏眼睛已經快眯成一道線了的劉思若,語重心長的提醒她。
“思若乖,來媽媽問你,你想不想見司徒叔叔啊?”陸雯雯瞥了我一眼,接過我手裏削過皮的蘋果,哢嚓咬了一口,一邊大嚼著一邊還不忘誘導劉思若。
“想!”小丫頭一聽見陸雯雯說起司徒若鶩,立馬連瞌睡都沒了,我知道劉思若和劉威武這倆孩子十分討喜,歐洲之行司徒若鶩也是非常寵愛他們,但沒想到司徒若鶩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已經這麼重了。看來有句古話說得沒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思若想司徒叔叔啊……”陸雯雯故意拖長了聲音,把一個“想”字念得像唱戲一樣。她衝我眨巴眨巴眼睛,我立刻會意,瞬間完成了從慈祥父親到大尾巴狼的角色轉換,蹲下來摸摸劉思若毛絨絨的小腦袋,笑眯眯的輕聲問:“那思若想不想司徒叔叔來我們家陪思若玩呀?”
劉思若不假思索:“當然想!”
“真是乖孩子,如果想司徒叔叔來,司徒叔叔又不來,那你怎麼辦呢?”我和陸雯雯一唱一和倆人臨時客串誘拐無知小孩子的大灰狼,一點一點的帶著劉思若往一個我們想要的方向走。
“嗯……”劉思若認真的歪著小腦袋想了想,然後誠實的瞪著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睛,扁扁嘴說我不知道。
“思若乖啊,司徒叔叔是最最心疼我們家思若寶寶的了,如果思若哭了,司徒叔叔就會心疼,司徒叔叔一心疼呢,他就會來看你--所以啊,思若要好好表現,哭得傷心一點才好。”我使勁忍住笑意,心想我還真沒預料到陸雯雯回來這一手。不得不說,她哄孩子比我有辦法,不管是把孩子哄笑哄睡還是……像現在這樣哄哭,她都比我看起來經驗豐富得多,而且,在孩子中間還各種的人氣高呼聲響,我這個做父親的倒是氣場弱了許多。
這也不能怪我,隻能說當媽的太有才,我這個當爹的就顯示不出優勢了。
我正胡思亂想著,就聽見耳朵邊響起一聲炸雷--劉思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臉蛋紅撲撲的,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肝腸寸斷那叫一個淒淒慘慘戚戚,連我這個氣場很弱的老爸看了都心疼得想過去親親她抱抱她哄著她讓她不哭,更何況我那個十分討孩子喜歡也十分喜歡孩子的司徒弟弟呢。
“乖,哭得真棒!”陸雯雯笑得賊兮兮的,就像被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砸著腦袋了似的,“來來,媽媽這就給你司徒叔叔打電話,思若乖你可不要忘了媽媽剛才怎麼教你的喲~”大尾巴狼的尾巴終於露出來了。陸雯雯得意洋洋的悄悄衝我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晃了晃腦袋現實自己的得意,然後才歡快的拿起家裏的固定電話,撥了一串號碼,把聽筒放在劉思若的耳朵邊,興致勃勃的看我們的乖乖女兒表演梨花帶雨肝腸寸斷……
“喂……”電話那邊司徒若鶩的聲音剛一響起來,這邊劉思若就突然大哭起來,然後漸漸的由大哭轉為低聲抽泣,每一聲都像抽筋似的,我的小心肝也跟著一顫一顫的,心疼得緊。可是沒辦法,舍不得孩子套不著司徒嘛,想讓我們這一家人真正的團團圓圓和樂美滿,還得司徒若鶩也回來才算。思慮至此,我也就不再糾結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了,滿意的咬了一口自己又削好的一隻蘋果,不錯,這蘋果蠻甜的……
說起來,今天這出還要拉了孩子來才能演成功的戲是演給遠在歐洲的司徒若鶩看的,當然,他看不到,也隻是隔著聽筒聽到罷了。不過看不到有看不到的好處,不然這出戲準保演砸。誰讓我們這兩個當爹媽的沒有一點責任感還一邊樂嗬嗬聽著孩子哭,一邊自己個兒拿著蘋果啃得起勁呢。
其實說起來,我們的本意都是為了讓司徒若鶩回來,來見見家裏思念他深愛他的父母雙親,又怕跟他說明了他會不願意回來,於是陸雯雯就和我想出了這麼一招,一不做二不休,先把司徒若鶩騙回來再說。
詳細的事情,還要從前天晚上我和陸雯雯的睡前臥談說起……
經過一場風波之後我們家終於平靜下來,父母的那次攤牌實屬難得,他們如此還真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從沒想到冷麵了這麼多年的父母竟然會在陸雯雯這個小輩麵前低頭認錯。
陸雯雯的原諒也讓他們也看到了陸雯雯的寬容大度,他們以前還覺得陸雯雯太過平凡,沒有什麼好的地方,但後來才發現原來像陸雯雯這樣好的兒媳真是打著燈籠也再難找到第二個了。
所以老兩口格外珍惜現在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生活,畢竟如今的幸福實在來之不易。
連我都以為家裏不會有安寧的時候,這份安寧就毫無預兆的敲響了我家的門。
自這件事後。,我對陸雯雯的敬仰愛戴之意就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濃厚了。可謂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長命無絕衰。
我的話音剛落,陸雯雯就攬著我的脖子咯咯笑,說,這就叫信雯雯得永生。改了網絡上流行的句子,俏皮得可愛。我湊上她的頰印了一吻,無不奉承的討好:“是啊是啊,你就是我的福星……”
“那福星跟你商量個事情唄。”她歪在我懷裏,手上還捧著一本書,我拉過她的手看了一眼書名,又是言情小說。
“說吧,商量什麼。”我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陸雯雯搖搖頭,將書本蓋在巴掌大的臉上,嗡聲嗡氣的回我:“我說出來就沒意思了,相公你來猜猜看!”她的臉藏在書本下,腦袋在我懷裏蹭了蹭,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半躺著笑嘻嘻的說:“猜對了有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