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溫暉每天坐在電腦前上網,幾乎不跟父母說話。就連吃飯,父母一叫她的名字,她就會大吵大鬧。無奈,父母每天隻好把做好的飯菜放在客廳餐桌上,等溫暉餓了自己出來吃。女兒走到這一步,張運蘭傷心欲絕。而溫海東的痛苦一點不少於妻子。對於女兒,他投入了一生的心血,一手把她送進名校,原以為她的人生輝煌燦爛,誰知女兒現在變成這樣。極度痛苦中,他開始抽煙、酗酒,借此麻木自己。
這時,張運蘭想方設法關心嗬護孩子。經過三年的藥物調理和親情安撫,溫暉病情有所好轉。2008年底,溫暉賭氣外出打工。臨出門前,她告誡父母:“不準跟我聯係,否則我讓你們永遠見不到我。”不久,溫暉依靠外語特長,在內蒙一家涉外酒店做翻譯,月薪1800元。溫海東和妻子非常思念女兒,可想到她臨行前的話語,他們又不敢貿然跟她聯係。他們能做的就是守在電話機前,盼望著女兒打電話來。
可他們守候了一年,也沒等到溫暉的隻言片語。2009年年底,實在難抑對女兒的思念,溫海東幾經周折,找到了女兒所在酒店電話。他顫抖著手撥通溫暉的號碼,小心翼翼說道:“你現在怎樣?我和你媽想你。”誰知,溫暉咆哮道:“我的死活跟你們沒關,我恨你們!”此時,溫海東酗酒和抽煙更加凶了,經常咳嗽不止,有時還咳血,肺部疼痛,可溫海東為了節省醫療費,沒有認真檢查和治療,隻是隨便吃些藥應付。
為了不讓父母再聯係到自己,2010年3月,溫暉跳槽到福州一家勞務中心做翻譯。其實,她也惦記父母,隻是難解怨恨父母的心結。每隔一段時間,她總會打電話給鄰居王阿姨,詢問父母近況,並求鄰居替她保密。鄰居知道她患病,隻好答應。
2010年12月底的一天上午,溫海東準備外出,突然栽倒在地,被送到南陽市第一人民醫院。一番搶救後,溫海東蘇醒,被確診為肺癌晚期。此刻,溫海東顯得很平靜,他沉重地說:“我最擔心的是女兒,這輩子我最對不起的人是她。”
2011年2月初的一天,溫暉從鄰居那裏,得知父親肺癌晚期,她一下子傻了。經過痛苦掙紮,溫暉撥通了母親手機。張運蘭哽咽道:“你真狠心!醫生說你爸爸是積憂成疾!你賭氣走後,你爸爸整天靠抽煙、酗酒麻醉自己,有時一晚上抽幾包。你爸爸是愛你的,傾盡心血培養你,你卻誤解了他的良苦用心。”說到這裏,張運蘭忍不住號啕大哭……
這時,溫暉對父親的恨意未消,沒有回家看望他。6月初,心情平靜下來,溫暉認真反思自己的行為,她覺得父母雖然幹預了自己的生活,但他們確實是用心良苦,而自己隻是一味地怨恨他們,跟父母作對,致使父親被氣得患了絕症……想著想著,她越來越自責。深夜,她精神幾乎崩潰,走出住處在街上瘋跑。跑了一夜,她到了火車站,迷迷糊糊地登上去北京的火車。之後她神智失常,流浪街頭,被好心人送到北京海澱區黑山扈救助中心。6月5日,救助中心給張運蘭打電話:“溫暉精神失常,被送到我們這裏,快來人把她接回家。”
張運蘭連忙把情況告訴重病的溫海東。溫海東顫聲對老伴說:“別管我,你快去把女兒接回來。”張運蘭此刻最怕的是,自己接女兒期間丈夫等不到她們回來……思慮再三,張運蘭讓丈夫堂弟溫豪去北京接溫暉。溫暉答應跟隨堂叔一起返回。可9日上午在鄭州火車站轉車時,溫暉趁溫豪去上廁所逃走,溫豪怎麼也找不到侄女,隻好獨自返回。張運蘭也一籌莫展。
2011年7月4日上午11時,張運蘭走出家門,準備去醫院照顧老伴。這時,鄭州市救助站一輛白色麵包車在她家門前停了下來。一個醫生下車後說:“你是張運蘭吧?你女兒患了精神病,在街頭流浪,被我們救助了。”張運蘭大驚,“嗯”了一聲。工作人員把溫暉從車中攙扶下來。隻見她雙目呆滯,精致的五官滿是汙垢,頭發蓬亂。張運蘭哭著撲向女兒,可女兒卻認不出她了,對她又撕又打。在鄰居的幫助下,張運蘭把女兒送到南陽市第四人民醫院(精神病醫院)。經診斷,溫暉患上了精神分裂症,需要住院治療。
安頓好女兒後,張運蘭又匆匆趕往市一醫院。溫海東著急地詢問女兒的消息,張運蘭覺得瞞不下去,隻好哭訴了女兒的情況。此刻,溫海東生命垂危,戴著氧氣罩,連說話都很困難,兩行濁淚順著他的眼角滾落下來。許久,他斷斷續續地對妻子說:“我唯一的遺願是,再看一眼女兒,我要親自向她道歉,都是我可惡的北大情結害了自己,更毀了女兒如花的人生,我的教育方式是失敗的。如果生命能夠重來,我會從小尊重孩子的願望,讓她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補記:為了讓溫暉和父親見上最後一麵,南陽市第四人民醫院積極治療溫暉,希望讓其病情盡快穩定下來。可是7月19日淩晨,溫海東溘然長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