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任告訴女兒,自己研究語言學是為了“好玩”。這當然是謙遜的說法,淡淡一句“好玩”背後藏著頗多深意。世界上許多大學者研究某種現象或理論時,他們自己常常是為了好玩。“好玩者”不是功利主義,不是沽名釣譽,更不是嘩眾取寵,而是一種執著的追求。
“一輩子不做官”
趙元任在北京結識楊步偉(也就是他後來的妻子)後,經常到森仁醫院找這位楊大夫聊天。一天晚上,趙元任鄭重其事地對楊說:“韻卿,你的脾氣和用錢我都能由你,隻有一樣事,將來你也許失望的,就是我打算一輩子不做官,不辦行政的事。我看你對行政很有特長。”楊步偉說:“我雖很年輕就負重任,可是我對做官也不喜歡。因為第一,我祖父不喜歡做官,常常批評做官人的弊病;第二我自己也看見很多人隻做了一下官,就養成十足的官派來,我看著就生氣。”此後,趙元任果真有好幾次當校長的機會,他都堅辭不幹,“逃校長”的事即有四次:
第一次是1924年至1925年,趙元任赴歐洲訪問回到上海後,楊杏佛和胡剛複兩人要他當東南大學校長。因為當時風潮中兩方相持不讓,趙元任與兩方麵都是好友,而又是他們所佩服的人,他出來當校長可以平息爭端。趙元任被嚇得連夜北上,因他當時已經被清華聘為研究院教授。當日無船,就坐了招商局新豐號統艙北上。後來電報打到天津,由丁在君來接船。可是丁上船到頭等艙、二等艙去接趙元任都找不到,最後看見趙從統艙鑽出來了。丁很詫異,罵他為何如此省錢!到了旅館後,趙元任說是為了逃任校長,丁在君又好氣又好笑,直罵他沒出息。
第二次是北伐後,大學院辦委任趙元任為清華校長,他又不幹,還是薦賢自代。後來大學院辦中央研究所的蔡元培和楊杏佛要趙元任當曆史語言研究所所長,趙又推薦傅孟真來做,自己隻做了語言組主任。
第三次是因校長風潮,趙元任已離開了清華,教授會6人來找趙元任想辦法,他找了吳稚暉老先生,可是風潮雖平息了下去,校長問題又落到他頭上了。他又出了一個主意,托翁文灝暫代,並推薦讓時任清華留美監督梅月涵回國當校長。翁文灝代了兩個月還未見梅月涵回來,焦急了,又去找趙元任,問如何辦?趙說我去替他就可以把他請回來。於是他親自赴美,在華盛頓當了一次監督。很多不知內幕的人都笑趙元任不當堂堂清華大學校長,而去做一任不倫不類的清華留美學生的送葬監督(因當時學生已少,決定以後就不需要監督處了)。其實,那時是趙元任對清華的救急之故,他又推掉了校長之責。
第四次是1946年夏,時任教育部長的朱家驊連發5次電報催趙元任從美國回國任中央大學校長,最後還打電報給楊步偉,讓夫人勸趙就職。楊步偉回電說:“我從不要元任做行政事。”並對丈夫說,隻有暫不回國,等風波過去再回。沒料到這一待下來就快20年了,直到1973年才回大陸訪問。
無婚禮的婚禮
1904年,趙元任的雙親先後辭世。1906年5月20日,他的伯叔給15歲的趙元任與名叫陳儀莊的女孩正式訂婚。陳儀莊是他的遠親,算是親上加親。伯叔們可憐無父母、無兄弟姐妹的趙元任,想讓他早點成家,好有人照顧。但此終身大事未經他同意。他去美國留學後並不太在乎此事,總覺得是一種精神負擔。1916年1月,趙元任決定采取行動退婚,寫信給舅舅馮聃生,想解決這個問題,但舅舅回信用語含糊不定。1917年5月,他又寫信給在上海的遠房叔祖趙竹君。叔祖具有自由思想,對他頗為同情,且亦公正。
3年後的1920年他回國後,雙方同意解除婚約,但須由趙付2000元的“教育費”才算了結。
就在1920年9月,趙元任在清華大學任教的一天,他在表姐馮織文的家庭聚會中,認識了正在北京森仁醫院工作的李貫中和楊步偉。這兩位女醫生都是馮織文在日本留學時的同學。真是無巧不成書,楊步偉也有個家庭安排包辦的“未婚夫”,是在她未出世前已經訂婚的。後來追求自由的楊步偉堅決退婚,她的祖父和過繼父親早年在英國生活,深知外國婚姻自由的權利,所以都支持她退了婚。
趙元任與李貫中、楊步偉相識後,本來是楊步偉撮合趙元任與李貫中相好的,但趙與李沒有共同的語言,而趙看中的是思想解放、作風潑辣的楊步偉。此後,趙常去醫院與楊見麵,兩人感情日深,決定於1921年6月1日結婚,並商定不要任何儀式,也不告訴別人。其時,楊步偉的父母都在北京,女兒守著秘密一點不露風聲。所有親戚朋友問何時結婚,他倆總回答說還沒有日子呢。趙元任喜歡照相,每天早上兩人七八點鍾以前總到中央公園去散步和照相。走到格言亭,兩人就照了一張作為結婚通知書的相片。他們本來打算連婚書都不要的,但那個時代的法律規定,若沒有婚書,沒有兩人簽字和4毛錢的印花貼在上麵,不能作為正式結婚,不能以同居就算結婚的。為此,趙元任就自己寫了個白話文的證書。5月31日,趙、楊兩人把各自的行李都搬到租賃來的小雅寶胡同49號,再打電話給好友胡適和朱征,請他們31日晚到所定的住址來吃便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