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沁降下車窗,想喊徐明揚,但是她遲疑了。她聽到,眼前徐明揚的同事們,好像正在議論他。
“你說這什麼大神,混得也不咋地啊。”
“噓,小聲點。人家就在那邊。”
“沒事,他耳背,聽不見。”
他們繼續你一言我一語,本來是竊竊私語,慢慢說得大聲起來。
“可不是嗎,華爾街精英,也看不出跟我們這些土鱉有什麼區別。”市場科的小孫(因為姓‘孫’,長得又瘦,綽號“猴子”)在一旁附和。
“我聽說,他當時從省裏來我們這兒,不是被‘借調’過來的。”
這個言論引來了大家的關注。
那位同事繼續說道,“他好像是在金管局工作中犯了什麼錯誤,被貶到我們這兒來!”
“怪不得!”
“是哦,還說什麼到基層來給我們帶來經驗,原來隻是借口啊!”
“就是嘛,不然怎麼會一呆就是一年多,還沒回去。”
“他也沒帶來什麼經驗……”
“他上次要做什麼網站,更改交割流程,讓我們統統都下崗!”
“哼,還好所長英明,沒有聽他。”
“報應來了吧,現在降級到了小科長!”
“而且是研究科的科長!”‘猴子’看不起研究科,認為自己所任職的市場科才是交易所裏最中心的科室。
“哎!你怎麼說我們研究科呢!”一位研究員不高興了。
“不過咱們確實是所裏地位最低的……”另一位研究員說,“你看這種苦差事,我們科的人全被拉來了。連科長也來了……”
“你們科長還真是個聾子啊,咱這麼說他都聽不見。”
他們朝徐明揚看去,發現他還在哼著小調,專心致誌地撿起蘋果,一個個地檢查、分類,他們就愈加肆無忌憚起來。雖然徐明揚聽不見,可是停在卡車後麵、轎車裏的林可沁和林父,開著車窗,聽得一清二楚。隨著這些流言蜚語越來越惡毒,林可沁顫抖起來,她為了未婚夫的尊嚴,要去和他的同事們爭論。她要打開車門之際,被父親拉住。
那些人繼續聊著,不亦樂乎。
“你們說,‘哈佛’的學曆,能不能造假的?”‘猴子’又帶起新話題。
“怎麼說?”
“我隻是質疑,現在新聞上說很多國外的文憑都是假的。我橫看豎看,實在看不出他的能力和水平來,會不會……”
“對哦,從來也沒見識過他亮出哈佛的學位證書來。”
“這個要機關驗證,才是真的。你們有人聽說他的學曆被驗證過嗎?”
旁人搖了搖頭。
“那就很難說咯。”
“哎,管他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哈佛’,還不是落到和我們一起在這裏撿蘋果!”
大夥兒唏噓不已。
“我之前隻是在新聞裏聽,‘綠喬園’的那個房產首富說過,‘什麼清華北大,不如膽子大。’現在真是眼見為實了,這年頭,高學曆確實沒啥用!”一位同事說。
“是啊,不是說,‘什麼好好學習,不如搞關係’嘛。”
“還有還有,‘什麼天天向上,不如去挖礦’!”
他們就這麼一人一句編起來。
“我想到一句!要知板凳有多冷,就請問哈佛大神!”
“你的不夠押韻。聽我的,聽我的——昔日華爾街,今日掃大街!怎麼樣?”
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這時,在駕駛座的林父倒吸了一口氣,他不忍女兒再聽,把車窗關上了。林可沁雖然聽不清了,但她透過車窗,還能看到徐明揚,穿著白色背心,戴著草帽,自顧自地撿著蘋果,一副渾然不覺自己地位卑微、工作羞恥的樣子。要是林可沁不認識他,不知道他哈佛和華爾街的背景,看著他簡直就是一個農民,還不如挖礦的周東!她像泄了氣的皮球,完全失去了前去為他辯護的衝動。
林可沁想到,一年前,她初遇徐明揚的時候,他西裝革履,英氣煥發,男神的光環幾乎亮瞎她的眼睛;而現在,她實在看不出什麼光環了。她一向對他絕對仰視、無限崇拜,把他捧為偶像、奉為大神,想到能和他在一起,做夢都會笑;可是如今,她真得崇拜不起來眼中這個人,甚至有點看不起他。
想到這裏,她連上前去和他打個招呼的勇氣都沒有了,她一陣心酸,眼角留下了幾顆淚滴。這一切,林父都看在眼裏,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發動轎車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