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崗(2 / 3)

徐明揚從同事那裏了解到,曲衛國是副局長之一,是個老海歸,從美國回來二十年了。他頓時心裏很激動,覺得在所有同事中,當屬他和自己背景最為相似;他想到了證監會談吐風雅的丁處長,覺得自己和曲衛國一定會一拍即合,暗自慶幸自己在局裏終於找到了一個誌同道合的依靠,一個可以指導提攜他的良師。

曲衛國前兩天在地方開會,他剛回來,徐明揚就跑去他的辦公室。一推進門,徐明揚之前的念頭便完全打消了:他和丁處長簡直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印象中的丁處長皮膚白淨,而他卻黑得像個煤球;每次見到丁處長都是衣冠楚楚、氣色紅潤,而眼前這位中年人穿著短袖襯衫,已是秋高氣爽的時節,他卻一直在擦汗。

“紐約的高…高…高得曼”,曲衛國用濃重的口音勉強擠出了“高盛”的英文名,“就是一個金礦,你居然選擇回國,簡直無法理解,不可思議啊!”他搖著頭,嘴裏隻是重複著這句話,而讓徐明揚更不理解的是,他盯著自己的眼神似乎充滿了恐懼。

他發現曲衛國的官方簡曆上僅僅提到曾留學美國,並沒有寫明學校和學位。單位裏大家都尊稱他為“曲博士”,當徐明揚問他在美國哪所學校念的博士時,他卻支吾其詞,咕噥了“史坦諾”。徐明揚以為是斯坦福大學,可是在學校官網的校友錄上又搜索不到曲衛國的名字……

一天中午,徐明揚和同事們在食堂吃飯,他們聊起周邊有些種植葡萄的縣城,最近開始出產葡萄酒,這在當地算是新鮮事兒。

“你看這葡萄一斤就十塊錢,但是有人把它釀成一瓶酒,就值幾百塊。”有個同事說。

“是啊,要是把這酒拿到國外貼個標簽,再拿回來,就變成了洋酒,可以賣幾千,甚至幾萬呢。”徐明揚這話隻是為了說笑。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坐在旁邊一桌的曲衛國轉過身來,瞪著徐明揚。

飯後,徐明揚找到曲衛國的下屬,問他知不知道“曲博士”是斯坦福大學畢業的。

“是史坦諾。”副局長的下屬對徐明揚說,“曲博士說過,美國民間有傳言,美國最好的兩所學經濟的大學,西邊史坦佛,東邊史坦諾!這兩所還是兄弟學校呢。虧你還在美國呆過這麼多年,這都不知道嗎?”下屬用質疑的眼神看著他。

這“史坦諾”大學,徐明揚倒是在網上搜到了,本科文憑五百美元、碩士七百、博士一千,都是明碼標價,用西方的話說這叫“文憑工廠”,用我們白話叫做“野雞大學”。他暗暗驚歎,一下子就理解了,為何曲衛國從一開始就處處防著他,處處針對他。

過了一會兒,曲衛國叫徐明揚去一下自己的辦公室,然後從辦公桌裏翻出一張證書模樣的紙,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說道:“你看好了,我的學曆是經過國家教育機關認證的!”

徐明揚從副局長的辦公室出來後,曲衛國靠在辦公椅上,動彈不得。這個學位,剛開始讓他很風光,覺得特別值,後來他漸漸感到,這假學位反而成了他一輩子甩不掉的包袱。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時時提心吊膽,時刻要為之掩飾。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想到既然沒有回頭路可走,就要毫不留情地繼續下去。

這時的徐明揚也歎了一口氣,走出了金管局的大樓,到街上散步,路過旁邊的一個公園,裏麵有一塊很明顯被圍起來的光禿禿的泥地,據同事介紹,當地今年突發奇想,把這塊原本種植梅花的區域騰出來,從荷蘭引進了一批鬱金香的花球,趁這秋高氣爽的時節埋下。不服輸的他,莫名地覺得自己的命運和這片鬱金香已經聯係起來,他下定決心,要在這裏紮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