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石子的顏色
閱讀訓練場
作者:楊恩智
一顆小小的石子,體如食指的一道關節,狀若熟透的一顆黃豆。
它靜靜地躺在一個小小的藥瓶裏,在我的書桌上,連同裝它的瓶子,一動不動地定格在我的眼裏。
肉裏的石子,帶血的石子。
讓母親的身體一度地疼痛、連著脊背的疼痛的石子,讓我的內心一直在疼痛、一種揪心的疼痛的石子。
在我以迫切而激動的心情把手術室裏的母親盼出來的時候,我帶著滿眼的淚花撲向了母親。在返回病房的電梯裏,護著母親走出手術室的醫師,用一張白紙包著這顆石子遞到我的眼前。
躺回病床的母親,太累了。此時,母親似乎是睡得很好。就讓她好好地睡上一睡吧!
靜靜地坐在病床前,我默默地守護著母親,凝視著母親。
多少年來,我一直沒有好好地看過自己的母親,一直沒有好好地陪過自己的母親。這時才發現,母親耳根旁已攏起了厚厚的一層白發。再看,母親已是滿頭的白發,雪白的,灰白的。一遍又一遍,我再也不能在母親的頭上找到一根青絲。母親,我才53歲的母親!
把從母親膽裏切割出來的石子捧在手裏,石子上還布著鮮紅的血絲,似乎還有肉汁。這是母親的血,是母親的肉。我不忍多看一眼。就是這麼一顆小小的石子,曾讓母親在多少個日子裏飯不能吃好,覺不能睡好。
匆匆洗洗,我把它裝進了一個藥瓶裏。
這顆膽結石已讓母親疼痛了很久,隻是最初我們誰也不知道母親得的是“膽結石”。把家當做旅店的我們,也隻認為母親的病像她說的那樣,隻是腰杆疼疼而已。周末回到家中,也隻是不時地給她買些止痛藥,或者給她些錢,讓她到鄉村醫院看看。及至假期回到家中,母親的疼痛頻率和疼痛程度已達到難以忍受的地步,我們才有些驚慌地帶著母親進城檢查。
母親走了,走在這一年的那個冬天。我不知道讓母親最終離開我們的是不是這顆石子!在我再次把母親送進城裏的醫院時,母親已患有胸腔積液、心包積液、風心病等。看著醫生從母親的背上一針管一針管地往外抽著她體內的積液時,我隻能轉過身以淚洗麵。
但一切都為時已晚,已來不及挽回。
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佛,已不再原諒。
似乎,讓我們回到母親身邊的,隻有她的病痛,快要支撐不住了的病痛。
我能在外工作,曾是母親的驕傲;作為兒女,似乎我們飛得越遠,當父母的他們就越感到驕傲與自豪。而漸行漸遠的我們,卻越來越少了對他們的噓寒問暖。是他們那虛無縹緲的驕傲與自豪,還是我們的自私與無知,讓他們以自己的生命,讓我們空留一身一心的疼痛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