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贈靈藥幸保金軀 劫行囊誤入寶殿(3 / 3)

說:“二位師父呢,昨朝為何,今日報怨,難道我願失盜不成?二位的高情容日必報,也不消費心弄飯,我就此告辭便了。”說畢,就要出門。二尼姑又轉過色說:“姑娘休怪,我們這出家人,奉佛念經,走千家穿萬戶,不是好容易化來的衣食,白白的失去,怎不叫我們心疼?說是那麼說,姑娘焉有不吃飯就走的?再者你也無了盤費,且坐一坐,吃點東西,商義個主意,弄點盤纏,再走不遲。”公子說:“我今一無所有,隻剩身上的衣服,商量個甚麼?”非空說:“依我說,人無了盤費,馬也是餓著,莫如把他賣幾兩銀子,一個單行人也將就夠了,”似空說:“著,我也替他想到這裏。”公子長歎道:“罷了,事已至此,無可奈何,隻好賣了他罷。但隻一件,那馬是我朋友一匹得意的龍駒,指望日後還要物歸本主。”兩個尼姑一齊哈哈大笑起來,說:“老太太作月子,這可是個新聞!我從未聽見一個姑娘家也鑽出朋友來了!”公子方覺失言,滿麵通紅,低頭不語。似空說:“龍駒兒也罷,鳳駒也罷,既是好朋友的物件,到了這無可奈何的時候賣了他的,料也無妨。姑娘要賣時,我就替你去找主兒。”公子說:“這裏可有人買?”似空說:“我們這前安鎮上的大財主單員外的兄弟三少爺新近習武,學騎演射,正要好馬乘坐。我到那裏說說,他要中意,立刻就是銀子到手。我先說下,要是賣了的時候,腳步錢、辛苦錢、中保錢一概不要,隻求陪上我弟兄那兩件猴兒皮就算姑娘有良心了。要不是因你丟的,也不肯望你要。”似空說:“本來沒有穿的麼,望姑娘布施布施罷!”公子說:“有了銀子,自然酬謝。”當下二尼弄些齋飯大家吃了,非空望前安鎮單員外家去了。

你道這單員外是誰?就是那瞽目先生單守仁。自那年與啞叭結義,借那一錠黃金、兩個元寶,營運起來,日增月盛,不數四年,陡成大戶。良田百頃,米麥盈倉,騾馬成群,豬羊滿圈,使者家丁仆婦,人以員外稱之。此時成郎已有十七八歲,娶了媳婦,都抱了頭生兒。啞叭也有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長子七歲,次子四歲,女兒尚在繈褓。雙印已十四歲,多虧啞叭經心撫養,用意溫存,但有個三災八難,守在身旁,寸步不離,請醫服藥,許願燒香,無所不至。長到六歲,聰明過人,品貌出眾。上學攻書,過目不忘。他到底是將門之後,性愛習武,到十三四歲上,向二位哥哥言講隻要自武途求取功名。大員外就與他聘請明師,教演那十八般兵器。此時正自采買好馬,恰遇非空來說,雙印遂與兩個哥哥說了,同方教師來至白衣庵觀看,果是好馬,就叫方教師估價。方教師道:“若論這匹馬,足值一百多兩,他如今手窮的時候,與他八九十兩也就買了。”雙印說:“物既值這些,人又在急難之時,不必乘人之危,屈他價值,就與他一百二十兩罷。”當下二尼作保,請出公子,三麵言明,兌了銀子。雙印謝了尼姑三兩銀子,家丁牽馬與方教師,一同回去。可笑他郎舅對麵不識。公子把那一小包二十兩銀子送與尼姑陪償他衣價,二尼尚自嫌少,不住口的叨叨,說:“丟了三四件衣服,人馬吃了兩天,又與他跑腿作中,這幾兩銀子夠那一項,不說多布施一二,難道還拐著我們出家人的便宜走嗎?”公子見他如此,又謝了幾兩,二尼方才住口。

當下公子叩拜了佛像,別了尼僧,到前安鎮上買了綿被,包了一個小包,背負而行。一日走不上三四十裏,從秋走至冬至,方到雁門關外。隻見一個荒草嶺上有些貧民采樵,公子向前問道:“借問列位一聲,這關的總帥老爺可是姓海麼?”那樵子看了一看,說:“姑娘是那裏來的?”公子說:“我乃江南人氏,海老爺就是舍親,特來投奔。”樵子說:“姑娘來晚了,海老爺自兩月前病故,靈柩都回京了。如今新總鎮姓石,到任不過數天。”這公子聽畢樵夫一夕話,猶如炮震似雷轟。半晌癡呆無一語,腹中暗暗叫蒼穹:“念弟子平生未作欺心事,這般不幸主何情?平空無故遭人害,五鬆山眼看著殘生澗內傾。不虧義重知心友,十個雲龍也活不成。野青園中非鬱氏,那一夜連我恩兄也受驚。昭文縣不虧衛氏瑤仙女,此身早已入牢籠。柳林不遇黑壯士,定被那強人搶掠入山中。好容易入死出生來此地,偏遇著母舅歸西撲了空。有心去投石總鎮,他要是追問情由怎麼應?自古人心難測度,怕的是吐露真情入火炕。這而今腰中剩了銀幾兩,怎麼營運過殘冬?”公子越想無出路,一翻身坐在山坡草地中。看那些樵子拾柴擔負起,日將沉西都進城。公子獨自山坡坐,思前想後慟傷情。正自為難無主意,但隻見兩騎如飛快似風。一雙番漢齊催馬,自北而來走的凶。頭帶貂帽雲護頂,飄飄狐尾襯紅英,沿邊此襖釘獸麵。皮鞋帶上掛金鈴,馬跑鸞鈴聲振耳,豹皮花靴足下登。又見他項短脖粗方海口,紫麵虯髯大眼睛。看見公子勒住馬,有語開言問一聲。要知來者何人,待下回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