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贈靈藥幸保金軀 劫行囊誤入寶殿(2 / 3)

想當初有你楊氏夫人在,隻為無兒愁碎心。每日家求天地哀呂祖,好容易得他姐弟一雙人。隻說是兒女雙全心願滿,又誰知一場大夢是浮雲。到而今妾死妻亡兒女散,滿腹沉冤罪一身。強留此命非怕死,為的是祖父清名重萬金。耐等個水清石落鳴冤枉,那時削發入空門。非是我今提此話,都隻為想後思前寒透心。可歎儔仙寇賢弟,廉明忠正又仁慈。後人如此遭不幸,與我一般要斷根。我二人平生未作虧心事,卻因這般樣結果收園不如人。這就是心比天高命如紙,不由人感舊憶昔欲斷魂。”這老爺失聲大慟如酒醉,鄭昆梁氏好傷心。少不得善言解勸相寬慰,主仆們埋頭蠻地過光陰。書內慢言高鎮國,追續前情找上文。寇公子從那日失良友,一身飄泊雁離群。走著不住回頭看,還指望曹爺後麵到來臨。回想那腰帶山前逢寇事,深感那黑紅麵一雙人。“可惜未問名合姓,辜負他濟難扶危救我恩。寇潛有日得及第,我必要留心察訪大恩人。”這公子思思念念朝前走,渡水登山非一巡。那日到了幽燕地,日沉西海要黃昏。書生隻得尋住處,忙忙催馬奔莊村。走至麵前觀仔細,原來是一座茅庵路北存。井石之上垂楊柳,有一個尼姑那裏洗衣衿。公子下馬朝前走,陪笑開言把話雲。

公子上前施禮道:“請問師父一聲:那邊是什麼所在,可有店鋪?”尼姑起身,稽首還禮,一麵看著公子,用手指著說:“北邊這山叫夷齊山,山下南邊那個大所在叫前安鎮,店房飯鋪到有十五六處,姑娘想是要投宿。何不在荒山權住一夜?小庵嚴緊清淨,豈不強如店中?”那公子為喬妝,懶於見人,巴不得個靜處存身,回答道:“多蒙大士慈悲,就隻攪擾佛地,取罪不小。”尼姑說:“阿彌陀佛!我們出家人慈悲為本,方便為門,這有何妨?”說畢,攜著盆子、衣服,在前引路,公子後麵相隨。

進了山門,尼姑叫道:“師弟快來接馬,有客來了。”隻聽裏麵答應,走出一個二十多歲的尼姑來了,向公子一麵打問信,一麵端詳,誇道:“好位標致姑娘,從那裏來,往何處去?”複又望下一看,望著他師兄,嗤的一笑。公子說:“自江南來,往塞北去。”尼姑說:“哎喲!這遠路徑,就是姑娘一個人去嗎?”他師兄瞪了他一眼,說:“你且拴上馬,讓姑娘進房坐下,有話再搭拉。”那一個尼姑說:“當家的說的是。”當下二尼一個拴馬,一個扛起被套,讓公子進房,獻茶敘話。公子要水淨了手,上殿拈香,拜了白衣觀音,回至方丈坐談。公子道:“請問二位大士上下何稱?寶刹中師徒幾眾?”尼姑說:“不敢,小尼法名似空,這是師弟非空。師父上年歸西去了,荒山就是我弟兄二人。”又道:“姑娘想是餓了,且請少坐,待我們收拾點兒素飯粗齋,與姑娘充饑。”說畢一同出房,來至別室。

似空說:“你看這個丫頭好生奇怪,說是個媳婦兒,又未開臉;說是個女孩兒,孤身獨自,可望那裏作什麼去呢?”非空說:“我猜著了,一定是大戶人家逃出來的偏房妾小。”似空說:“別管他那閑帳,他的行李十分沉重,如此這般,留下才好。”非空含笑點頭。二尼一麵計較,一麵收抬,作了四碟素菜,兩盤粳米糖糕,兩碗白米粥兒,端進方丈,點上燈,放上桌子,讓公子吃飯,十分殷勤和氣。公子謝過,飽餐了一頓。少時,隻覺心慌體熱,十分困倦。看了看北邊有一道萬字炕,遂把被套打開,取出被褥,鋪在行李上邊。兩個尼姑也就收拾,一同安寢。

公子和衣躺下,登時沉沉睡去。二尼斜躺了一回,慢慢下地,把公子輕輕抬起,將被褥行李抽將出來,又把自己的道袍也收起了幾件,這才上炕假寐。公子為何今日睡的這樣沉穩?有個原故,不說不知。這兩個女尼是最不作好事的,他那粳米糕兒是用酒浸米,九泡九曬,然後磨麵合糖作糕,甜美異常,人若吃上幾塊,其力就如飲了幾斤醇酒的一般,不知不覺,爛醉如泥。公子那知這般詭計;到了東方大亮,酒力方散,漸漸醒來,隻覺身上冰涼。睜眼一看,自己躺在光炕,行李全然不見,房門大開,就知被盜。吃一大驚,翻身扒起,連叫:“二位師父不好了!”二尼假作驚醒之狀,扒起說:“怎麼樣了?”公子說:“房門大開,我的行李被褥都不見了!”似空大驚道:“想是被賊偷去?”非空回頭一看,道:“哎喲不好了!我的道袍也沒有了!”似空東抓西抓道:“我的襯衣呢?也是賊偷了去,這可好,可好!”非空說:“你抱怨誰?都是你愛修好,招個人來投宿,馬咧,行李咧,紮了賊的眼,連咱們都照顧了去了!”似空說:“咱們廟中從來無有這一遭哇!”非空說:“你自己說說,是你各自招的悔氣不是?”又一麵拿根棍子打著狗罵道:“你這白吃食的好牲口,沒事會瞎綁綁,有了賊你就不管了,叫人家收拾了個精乾,要你這東西作什麼?等明日鬱老六來了,我叫他宰了你大家吃肉!”兩個尼姑你一言我一語,連聲抱怨。

這公子一旁聽著心焦躁,腹中陣陣亂如麻。“從未睡的這樣死,今朝卻是為什麼?運敗時衰已至此,到處驚險鬧夾雜。雁門還有兩月路,不久的嚴冬把朔風刮。行裝路費全失去,怎生耐冷走天涯?想是小生該命盡,才有這喪門白虎把頭押。”公子正在為難處,隻聽那二尼不住語聲嘩。似空說:“算我慈悲生禍害,好心反種禍根牙。”非空說:“姑娘到底拿主意,我們這草地荒庵也當不了家。”似空說:“事已至此也講不起,少不得弄點子菜飯大家抓。”非空說:“權當咱們活倒運,遇見親娘前世的媽。姑祖宗坐著罷等我們去弄飯,吃飽了早離門把小腳兒發。”一陣掄風下了地,怨聲歎氣把鍋刮。公子一見實難受,好似鋼刀把肺紮。又是著急又是慚,強把心中氣惱壓。翻身走至堂屋內,眼望尼僧把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