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移花接木詐何深 含垢蒙羞非其罪(1 / 3)

且說寇公子奮誌讀書,恐誤了工課,提著糕點,走至府門以外,隻見兄弟雲虎跳跳蹦蹦在那裏玩耍,趕著公子叫道:“哥哥,你拿著什麼呢?”公子站住,把包兒放在馬台石上,打開拿出幾塊,遞與虎兒說:“拿到家裏吃去罷。”遂往學中去了。這裏虎兒一麵玩耍,一麵吃糕。隻見鄒狗兒提著竹籃賣糖豆兒瓜子兒,看見虎兒吃糕,這小子有點子嘴饞,湊至跟前說:“好吃不好吃?我嚐嚐。”虎兒往後一躲,說:“你管他娘的好吃不好吃呢!”狗兒說:“咱作買賣玩啦,你賣糕我賣糖豆兒瓜子兒。”虎兒被他哄的歡喜,當下一人玩耍起來,把那幾塊毒藥夾糕彼此吃盡。

這正是人術不如神術好,暗起虧心天不容。下毒要把人謀算,豈知反害子親生。他兩個剛把糖糕吃下去,不多時藥性行開腹內疼。鄒狗兒哎喲說:“罷了,快找媽媽去告訴。”彼此翻身才要走,怎奈那毒藥燒心往上攻。大叫一聲齊跌倒,連哭帶喊吐悲聲。驚動鄒婆與槐氏,還有那瓊花小姐共書童。使女春桃朝外走,都隻為聽見聲音喚的凶。鄒婆槐氏連忙問,狗兒哭訴內中情。兩個惡婦黃了臉,暗暗叫苦在心中。小姐隻當是暴病,忙叫進喜請醫生。書童答應才移步,他倆大叫連聲口吐紅。七竅內鮮血直流身亂滾,不多時圓瞪著雙睛把腿蹬。陰毒的惡婦遭現報,可憐這無知的幼子赴幽冥。鄒婆槐氏肝腸斷,哭了個幾番死去又重生。哭壞瓊花寇小姐,還有使女與安童。大家正自號啕慟,來了雲龍大相公。

事有湊巧,寇公子有嫡親姨母就在這仁和縣南關居住。姓孟,丈人是個老教官,早年去世,家門清寒,無兒無女,承繼一個遠族侄子,寇公在日,時常資助。此時老病垂危,他侄子孟發找在學房,與公子送信求幫。公子忙忙回家,遠遠看見一群人圍在門首,急急走至跟前,見兄弟與狗兒鮮血滿麵,死在地下。隻嚇的魂不附體,放聲大哭,一麵哭,一麵問:“何以至此?”槐氏低頭不答。小姐說:“狗兒說是吃了糕就病起來了。”公子說:“那糕是我吃的,為何吃不好了?”小姐道:“哥哥那糕可曾吃了麼?”公子道:“小得吃,剛走至龍石橋上,遇著一個老者拄杖迎麵而來,失腳一跌,幾乎落水。愚兄著忙,向前扶住,險些把我墜下水去,把那糕包掉下水中去了。莫非那糕中有了什麼毒物不成?”進喜說:“糕果鋪中怎麼會有毒?我買了來就放在上房桌子上,怕貓啃了,說與二奶奶看著,我才出去,怎麼會有了毒?”槐氏與鄒婆聽的明白,暗暗叫苦,好比啞叭吃了辣蒜,在肚子裏罷了。當下大家哭了一回,鄒婆子各自埋他兒子,不必細表。公子命人把虎兒的屍首抬至門房,買棺收殮,當時埋葬,合家慟哭一場,大家回房。槐氏躺在自己房中,咧著小嘴,兒長兒短,哭個不住。

公子向小姐說:“南關孟姨母病篤,孟兄前來送信,你我少不得同去看看才是。”小姐說:“既如此,同去便了。”當下命書童雇了轎來,留下春桃與槐氏作伴,帶了進喜,公子騎馬,出城來至孟宅。孟大娘子迎接進去,見他姨母病至垂危,孟老大守著掉淚,衣衾尚無。公子取出銀子置辦後事。兄妹隻得住下。次日五鼓,孟太太下世去了。作三掛孝,親友吊奠,擇了發引日期,孟家無人,也把進喜留下助忙。公子兄妹就要回家,孟大娘子道:“叔叔念著家裏無人,去也使得;大姑姑無事,且幫著我裁裁孝衣也好。”小姐說:“等出殯我再來,帶幾件家裏替你作去罷。”孟娘子留住不放,小姐隻得住下,公子獨自回家。孟老大送至門外,說:“大兄弟明日早來與我算帳,張羅張羅。”公子答應,上馬回家。次日到孟宅料理。看看到了發引日期,那日公子忙了一天,至晚回家,不意竟投了天羅地網。

因那槐氏、鄒婆毒計不成,不知自悔,反到加倍恨那寇公子,趁他兄妹不在家中,隻說害怕,把鄒婆叫來作伴,商量報仇之計。弄些酒肉吃喝。槐氏隻拿著春桃煞氣,一點不好,開口就罵,舉手就打。這幾天一連打了數頓。這日也是合當有事,槐氏、鄒婆坐在房中吃酒,叫春桃煮雞。那雞偏是個老的,良久煮不爛。槐氏叫罵了幾次,不見送來,叫鄒婆子去看。婆子走至廚下,見春桃還坐在灶前燒火。婆子說:“你這憨孩子,還不快些?二奶奶那裏等著吃哩!”春桃說:“要吃也得熟了,鍋是鐵打的。”婆子說:“好個嘴硬的丫頭,怨不的捱打。”春桃說:“叫他打罷,橫豎有打盡了頭的日子!虧了是個腳底下的,要是個正頭夫人,還不知怎樣利害哩!”婆子聽了,哼了一聲,回至上房,把這些話一句不留,全告訴與槐氏。槐氏聽了,須彌山失火,半壁天通紅。

一陣旋風朝外走,衝冠發指腳如飛。未進廚房先施勇,一聲吼叫似悶雷。大罵:“小婦該萬死,你把奶奶當作誰!膽大欺心敢罵主,定把奴才狗命追!”向前揪住青絲發,意狠心毒亂打棰。肉綻皮開實可歎,春桃負痛淚雙垂。鄒婆說:“你這丫頭真欠打,自尋災殃惹是非。叫你煮雞偏不煮,問你全無好話回。二奶奶暫且消消氣,叫他磕頭把罪陪。”說著向前拉槐氏,婦人猶自抖雄威。他二人拉拉扯扯回房去,春桃女灶前獨坐自傷悲。暗思量:“生來命苦為奴婢,著熱知疼卻有誰?父母雙亡家貧苦,隻有個哥哥在外打遊飛。自幼兒伏侍那狠心陰毒婦,受了些打罵似山堆。公子讀書常在外,小姐是不好多言居繡閨。每日家常在他的眼底下,這幾天越發見我眼發黑。何時是我出頭日?”這丫頭想至其間心內灰。一腔怨氣難禁受,“倒不如早把陰曹地府歸。”使女橫心主意定,死念一萌止住悲。翻身站起把門關好,挽起頭發彈去灰。尋了條麻繩拿在手,這丫頭咬牙切齒皺雙眉。叫了聲:“槐氏嗬槐氏!我死後有靈,必到陰司告你,叫你現世現報!說畢,懸梁自盡。

槐氏、鄒婆在房中吃喝夠了,思想吃茶,喚春桃不應。槐氏說:“你看這個討賤的娼婦,望我慪氣,想是打的不足,等明日我大大的犒勞犒勞她,她就好了!”婆子說:“想是睡著了,我叫她去。”遂走至廚房,叫門不開,從窗眼望裏一看,叫聲哎喲,忙跑回來。“二奶奶不好了,他上了吊了!”槐氏聞言,兩步作一步,跑至廚下。踹下門來,二人忙忙將他解下,見她顏色已變,身上冰涼,不知幾時就死了。槐氏道:“這卻怎好?”婆子仰麵想了一想,說:“你老不用害怕,這倒是咱們一個報仇的機會,趁此家內無人,且把她抬到床上,用被蓋好,我先家去。等大相公來時,用話支吾住他,等他睡下,我悄悄過來幫著你掛在他臥房門上。這件事還得大舅幫著,叫他拿些銀子先往衙門裏打點通了,叫春桃的哥哥霍黑子告一紙冤狀,賴他個因奸不允,逼死人命。這個知縣得了銀子,一定問個抵償,不但把這事掀在他身上,與咱孩子報了仇,你又得了家產。好不好?”槐氏連連點頭稱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