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三人見他詞意不佳,俱有不平之意,又不敢得罪於他,卻又恨他不過。那王氏望著孫氏一努嘴,含春帶笑叫姑娘:“妹子你不提到此,我們也不講其詳。從來自有小敬老,我看著太太十分無主張。”孫氏說:“若要依我愚拙見,趁他才來早早降。並非你我胡談論講大禮,女兒應當該怕娘。”蜂兒拍手說:“不差,我是為此氣的慌。姑娘家在家嬌養性兒慣,到了人家不妥當。”王氏說:“姑娘嬌傲還罷了,還有一位傲香梅。不識頑笑麵更冷,瞪起大眼似閻王。”蜂兒聽見投機話,心中歡喜樂非常。說是:“大嬸大嫂都曾見,那日晚上當不當?小姐要審任婆子,我說句公平話兒又何妨?姑娘動怒就叫打,那小婦橫眉豎目手高揚。我若不是懼家法,就合賊人鬥一場。看他不過雞子大,敢講利害逞強梁?有朝一日對了景,不打他個稀爛也平常。”孫氏見他說高興,湊至跟前把話幫。
說:“蜂妹子,你是個好強人,自進了這門,誰不敬你?要教這小丫頭子奪了翠去,可不完了?真個的,你多咱當頑兒合他試試。”蜂兒說:“我聽見老說別人會什麼五藝六藝的,萬一打不過他,到叫他越得意。”王氏笑道:“無有的話,身大力不虧,你有他半高,他比在你跟前,尤如綿羊鬥虎一般,壓他個斛鬥,還講什麼動手?”孫氏說:“我看他那小身量兒,我也治的住他,別說你咧!”
正說未了,隻聽門外叫聲:“鄭大嬸在這裏麼?”梁氏答應一聲。青梅說:“小姐叫我告訴你,說與鄭大叔,看好天氣,把那兩匹馬扣備好拉進園來,小姐要玩解悶。”梁氏答應:“曉得了。”孫氏連忙迎出來,看著青梅,一邊使著眼色,一邊招呼說:“妹子進來坐坐,暖和暖和。”青梅說聲使得,一麵走入閣中。梁氏、王氏一齊欠身讓坐,說:“來罷,烤烤火罷。”蜂兒似動不動的說:“請坐呀。”青梅坐下說道:“今日好冷天氣,走了這幾步,把手凍的冰涼。”蜂兒笑道:“誰家會武藝的人也怕起冷來?”青梅說:“會武藝的人不能擋笑,除非長一身二指厚的肥膘可就不怕冷了!”孫、王二氏掩嘴而笑。蜂兒說:“也不是那們說,青妹子是京裏的人,蓮花盆內住慣的,嬌皮嫩肉,不似咱鄉莊村野,皺皮粗肉,風吹日曬,不以為異。”梁氏說:“果然青侄女兒不但此肉白淨,比在一處也比你們清秀好些。”青梅說:“清秀也罷,村粗也罷,隻要有福。就好像我這下流之才,隻好當一輩子梅香;要像蜂姐姐有才智心胸,有功於主,太太一喜,認個乾女兒,挑個鄉宦人家聘了出去,嫁個王孫公子,轉眼就是大大的夫人!”蜂兒滿臉通紅,心中暗轉:“這小賤人話中有因兒。”遂把眼看著孫、王二氏。
孫氏說:“青妹子,你在京裏可有什麼新聞?”青梅說:“新聞可到無有,我跟著楊大娘學了個笑話兒,說與你們聽罷。”王氏說:“很好。”青梅說:“一個南方人在北方作縣令,嫌饅首不佳,意欲自蒸,命門子找好肥子。門子錯聽,把肥胖漢子找一個來,拉至門外,至內回話:“稟爺,肥子找到了。”官兒說:“劈兩半著蒸。”肥子著忙,跪倒大聲喚道:“老爺,老爺!小人不是真胖,是水腫嗬!”梁氏與孫、王二人哈哈大笑。蜂兒惱又不好,也隻得跟著笑了。
正然說笑,隻聽屏後一陣響聲,吱吱喳喳,卻是兩個老鼠打架,在屏腳下跑來跑去。梁氏說:“這幾個貓兒因天冷也不往園中來,他們就作了耗了,要咬壞了東西怎麼好?”王氏說:“少時叫人抱一個來你看看,公然不怕人了。”正說未了,隻見北窗上進來一個金鑲玉鐵貓兒,躬身剪尾,待望下仆。蜂兒笑道:“小東西的對頭來了,少時銜了去皮骨皆化,看他還嘴利否?”青梅看著貓說:“你這個肥頭大耳的畜生,仗柔眉取憐,竊腥膻為智,盜廚中物,庖人受累,破繡房窗,侍兒被打,日享美食,貪心無厭,還要殺害生靈以圖悅口。待我趕開這廝!”說畢,取出一塊炭正打在貓兒嘴上,大叫了一聲,竄下北窗,飛跑而去。兩個老鼠也就驚散。大家喝一聲彩:“好準手!”
梁氏說:“青侄女想必也是跟著老太太學的?”青梅說:“冰梅、月梅、紅梅連我共四個人,都跟著小姐學習武藝。月梅有了病,不叫他學了;紅梅膽小,不會騎;冰梅雖會了些,為人性急氣躁,小姐不大喜愛,後來就不叫他學了。”蜂兒鼻子裏一笑說:“這等就是妹子你拔了尖兒了?”青梅說:“我也不會什麼,不過瞎說。”孫、王二人滿心裏要蜂兒碰個南牆,好解解積恨,彼此用話加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