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黎素娘遇救重生 隆太君改書慰婿(2 / 3)

素娘把那別後數年,自進高府直至今日之事,從頭至尾哭訴了一番。淑娘聽了,傷感不已道:“咱姐妹一個樣的命,我是半路亡夫,你是中途失子。”素娘說:“姐姐若較之小妹還強一倍。姐夫雖然去世,尚有外甥,撫養成人,便是你老來之靠了。”淑娘說:“血泡赤子,那裏就指望的了?這不過聽天而已。就是雙印外甥,細聽賢妹方才之言,也還有幾分指望。滿月時既有真仙下降,與他治好胎疾,這孩子必非凡器。賢妹你想,那有個無福無壽之人,驚動神仙點化?你在昏憒之間,未嚐細想,這一跳水未免猛浪些了。”素娘說:“侍兒秋月亦曾以此相勸。但姐姐不知,丟他之時,合家惶惶,鄭昆差許多人分頭去找,求簽問卜,無所不至。求得福緣庵觀音靈課十分吉祥,曾有月內骨肉重逢之言,就隻是第三句‘奸字引’三字令人難解。”淑娘說:“卦語既是吉祥,何故尋此拙見?”素娘說:“小妹因見了這個卦語,安心耐性,自八月十八日等至昨日九月十六日,整整二十八天,也不見個喜信。著急無奈,夜晚求呂仙,果得一夢,見呂祖說:‘若要重逢,除非死後。’小妹因此絕了念頭,所以投河自盡。”淑娘說:“那卦語賢妹可還記得?”素娘說:“小妹記得。”遂念了一遍。淑娘沉吟了一回,歡喜道:“賢妹恭喜,隻管安心等待,將來與外甥一定團圓會麵。”素娘說:“姐姐何以見得?”淑娘說:“妹妹聰明一世,蒙懂一時,這課語真是靈應。一月之內,骨肉重逢,已應在咱姐妹身上了。‘灘頭獲寶珠,重慶喜何如’這兩句是說見了外甥,如同得寶,灘頭便是江河,今日與我重逢,要再找著外甥,豈不是兩番喜事?那時就應在‘重慶喜何如’這一句了。‘奸字引’三字,一定也要應驗,此時斷不能句句令人解開。”素娘連連點頭稱是,又說道:“姐姐所見雖明,小妹終疑‘死後相逢’這句話大大不吉。”淑娘說:“這更易解。你昨日投河,便是死了一次,再與外甥相見,豈不是死之後了麼?”素娘聞言,如夢方覺,恍然大悟道:“姐姐所見高明,小妹不及多矣。自此不必胡思亂想,哀告著神佛,耐心等候便了。

淑娘說:“賢妹此時也難複回尊府,不如跟我同上山東,權住舍下等著。或是找著外甥,或是妹夫回來,再作道理。”素娘說:“多蒙姐姐見憐,小妹願去,但不知幾時起身?”淑娘歎道:“因你姐夫暴病亡故,我過於悲慟,及至分娩了你外甥,血虛氣弱,一點乳食也是無有。泊船在此,雇覓乳母。此地居民都嫌路遠,重價與他,俱不肯去。這幾天錢花費無數,找這近處村婦,一日暫貼幾次。不是因此耽延,也早已起身多時了。”素娘說:“何用去覓乳母?這點小事小妹替姐姐代勞。我的乳汁至今未斷,待我乳哺外甥,豈不勝似他人?”

淑娘說:“此事怎好勞賢妹?令人不安使不的。”素娘回言:“何妨礙?親姐妹不必客氣與推辭。撫養更比他人好,偏遇著事兒湊巧甚合機。世間人除了自己生身母,連心疼愛是姑姨。妹代姐勞是正理,親戚自然是親戚。不過是姐妹相幫扶幼子,難道說你還叫我奶媽子?”淑娘聞言忍不住笑,說:“賢妹高情深感激。”素娘複又開言問:“外甥名兒叫甚麼?”淑娘說:“自從生了這個妨爺種,我的心中如亂麻絲。不知叫個甚麼好,奉煩賢妹替尋思。”素娘說:“我的孩子叫雙印,因他有手內仙文作護持。如今叫他個馮寶印,排著他哥哥可使的?”淑娘點頭說:“很好,如此不必再更移。”姐妹談心還未了,隻聽得院子簾前把話提。

老管家在艙門外說:“小人進祿與姨太太叩頭,與夫人叩喜。”兩個船家也與夫人、姨太太叩頭。慌的兩個丫鬟連忙向前磕頭說:“奴婢們還不曾拜見姨太太、與夫人叩喜呢!”素娘說:“不消,快些起來罷。”淑娘叫丫鬟取四兩銀子賞於船家,吩咐道:“原說每人賞銀一兩,如今救的是姨太太,多賞一倍,就此開船。”船家歡喜非常,這個看著那個說:“夥計,留神望河裏看著些,萬一再飄一個來,咱們又要發財了。”院子把眼一瞪:“還不悄言,看夫人聽見。快些開船,趕路要緊。”

歡天喜地答應是,解纜抽錨掛起篷。將篙一點離了岸,似箭如飛趁順風。水路行程急又快,不多幾日到山東。到了馮宅安置畢,從此後經心扶養小兒童。賢人得了安身處,秋月父女那知情。隻當主母河中死,悄悄的燒化紙錢祭亡靈。那一日,高府之人清早起,不見了素娘、秋月吃一驚。鄭昆、梁氏黃了臉,蜂兒、任婆暗咕噥。伏氏口內胡批論,夫人低頭心不靜。眾人尋至花園內,瞧見門開一路通。複又回至蘭房內,東尋西找亂烘烘。桌案上邊拾著了遺字紙,方知自盡赴幽冥。義仆夫婦魂不在,郝昆先放了悲聲。家丁各各流珠淚,喜壞了伏家小畜生。同到上房把夫人稟,那伏氏半晌開言問一聲:“他今自盡因何故?你們大夥兒作調停。老爺回來怎麼講,打撈屍首可還能?”梁氏開言心內氣,說:“難道夫人還不明?二奶奶隻因無了路,想是心疼小相公?”伏準向前一擺手,說:“依我思量有隱情。”鄭昆聽到這句話,心煩火起動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