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隻為求親牽舊恨 翻教別友動新愁(2 / 3)

“老爺,妾身說了一回,為何總是不言?”呂侍郎說:“高某為人,秉性不好,眼空麵硬,我與他合不來,怎麼結親?”夫人說:“妾身往往聽得人都誇他仗義疏財,難道是些虛名不成?”呂侍郎道:“夫人還不知,他父親高瓊與咱祖、父都有些嫌隙。如今我到不念舊惡,趕著與他交好,誰知他滿肚皮的不合時宜,使出來令人無站足之地。這也罷了。還有一事,可恨之極!那年他服滿回京,麵聖之時,聖上賜坐問話。皇爺欲升我入閣他競阻攔上意,誹謗我的短處,因此這幾年不得升轉。想將起來恨他不過,還與他結什麼親?”康夫人說:“他在駕前之言,老爺怎得知悉?”呂國材屏退使女,悄悄說道:“你婦人家不知世務,既然要作好官,須通內路。內路無耳目,不但不得好官作,連吉凶禍福也是瞎撞。自古以來,那些書呆子們,不顧天顏喜怒,直言諍諫,觸起聖怒,竟至身首異處,禍及親族,隻落一個忠正虛名,也當不了生前的受用,豈不可笑可歎?我故此暗交結那些近禦的公公們,作一個耳目,以窺聖意,悄遞這個信息,預備召見,奏對時自然暗合龍意,得邀天寵,得作大官,都虧了這個法子。這高廷讚昔日奏對之言,就是近禦太監寧佐與我透的消息。”康夫人道:“怪不的我見常常與他送禮,原來是這一段隱情在內。依我說,這也是過去的事了。自古道:一家女兒百家求。煩人過去說說,許了也未可定。咱們是個男家,也丟不了什麼。”

呂侍郎被夫人說的活動,將西賓傅士請過來,就把求親高府奉煩作媒的話說了一遍。傅西賓控背躬身說:“遵命,此乃人間美事情。晚生願作槐陰樹,效力從中係赤繩。求得淑女配君子,老大人喜酒多多賜幾鍾。”侍郎大笑連說有,“不獨喜酒還謝花紅。”傳生聞言也大笑,呂國材吩咐手下備能行。傅生出門上了馬,後邊跟定二家丁。穿街過巷來得快,到了那高府門前下走龍。家丁向前答了話,高府家丁把話明。說道是:“暫屈相公略等侯,回稟千歲再來迎。”說畢轉身朝裏走,來在書房小院中。

鎮國王正在牡丹檻外,背著手看那姚黃魏紫,隻見家丁手拿拜帖,打千兒回話:“稟爺,今有侍郎呂老爺家的西賓稱說奉東人之命,特來求見。”高公接過帖來一看,見上麵寫著“求教晚生傅士拜。”高公腹中暗想:“呂侍郎與我無甚交情,今日突如其來,卻是為何?”沉思一回,吩咐有請。家丁答應,去不多時,把傅生請進來。高公緊行幾步,迎至角門以外。傅生先打一躬,高公連忙還禮,讓進書房,敘禮歸坐,書童獻茶。茶罷擱盞。高公道:“聞先生在呂府,受業的可是呂公令郎麼?”傅生答道:“晚生菲才後學,蒙呂大人謬愛,從讀者乃呂公族侄,幼失椿萱,呂公收來撫養。呂公令郎年才五歲,卻也聰明得緊。敝東人閑時領至書房,晚生寫幾個字兒與他記讓,過幾時問他,他一一了然,不忘一字。”高公道:“這也難得的很,將來定是麟角之器了。”傅生道:“正是,敝東翁因玉樹在前,既有佳兒,故思早擇佳婦。

呂公子不但聰明多穎悟,更兼他品貌清奇非等閑。呂公喜愛如珍寶,要選位名門淑女配良緣。有多少同寅宦室曾提過,呂大人總不如意稱心田。聞聽得貴府有位千金秀,打動了深心甚喜歡。一則是久慕清德常景仰,二則是戶對門當兩並肩。郎才女貌成佳偶,東翁鬥膽要高攀。欲求兩好諧秦晉,特差晚生叩台前。千歲若是不嫌棄,小可執柯作保山。就此回複傳音信,呂大人專候在家園。”傅生說畢將躬打,鎮國王欠身還禮慢開言。

高公含笑說道:“此乃呂兄深情雅意,本當從命。但隻是愚性生來有些小意,他的那令郎今年才五歲,小女目下僅三齡。小孩兒花斑痘疹全無見,許多的關口不非輕。見多少美貌秀麗孩兒變醜陋,見多少殘疾腿腳與失明。結親之時都相配。及至成人多變更。這都是父母不曾慮及此,要想那一床兩好萬不能。愚意為此不敢許,隻因兒女未成丁。並非擇嫌與推故,恐致後悔是實情。重勞賢契替謝罪,多承厚愛命難從。”老爺說著忙站起,望著書生打一躬。傅士聽了這些話,一團高興化成冰。連說不敢忙還禮,說道是:“大人在上請聽明。”

傅生陪笑開言說:“老千歲所慮固是,但隻晚生臨來是呂大人曾言及此,說姻緣之事,分由天定,愛親作親,至於兒女之美醜,亦無足介意,小兒已出過痘疹,小姐或未曾出痘,以後就帶點殘疾,我這裏斷不背盟嫌怨。晚生因見東翁一片至誠景仰,又因呂公子英俊可嘉;再者王府千金、相門公子,正所謂門當戶對,百美畢集。故不才鬥膽執柯,還望老大人三思。”高公乃直性之人,見他酸酸的咬文嚼字,就有些不耐煩起來,說道:“多承美意,隻是愚性自來言無二意,此事關乎兒女終身,非可冒昧,且等長成再議不遲,此刻斷難從命。”傅士見如此說,料難再講,隻得搭訕說了幾句閑話,告辭而去。

高公回至後堂,夫人問道:“妾聞書房有客卻是何人?”高公就把呂府求親之事說了一遍。夫人道:“老爺何不以實言相告,就說已受了寇府定禮?”高公道:“你那裏知道如今的世事,我與儔仙交好,本是義氣相投,並無私弊,可笑那些小人都有些意外猜度。若知我兩人結親,更生嫉妒了,不知要生多少誹謗離間。遇著議論國事,本是至公之言,他也猜作徇私之語,更有許多不便。如此辭去,他總然吃惱,其奈我何?”夫人道:“明中不能怎樣,就怕暗中記恨。”這一句話卻被楊夫人說著了。

且說那傅生回至呂府,呂侍郎見了,滿麵生春,口稱:“重勞賢契,請坐,請坐。”傅生打躬坐下,說道:“勞何足惜,可惜是勞而無功了。”呂侍郎說:“是怎麼?難道高某不允不成?”傅生說:“晚生替大人致意,百般說,他百般推故。”就把方才之言說了一遍。呂侍郎聞言,勃然大怒。

呂國材滿麵通紅開言道,連聲冷笑臉含嗔:“什麼是兒女幼小不幼小,分明是自大欺心藐視人!不過是功高買得君王寵,槍刀事業武壓文。兩輩子的國戚根子硬,仗著是金枝玉葉孫。往往的參人過犯性兒莽,是不是鬥膽直言就陳君。我好意上趕著親近你,難道配不過武卒根?自古道,日月不能長晌午,東出終究往西沉。有一朝勢敗求著我,保不住將女求親送上門。倘若是崎嶇路上偏相遇,那時節各顯其能各顯神。何苦的落他話柄惹他笑,絕不該求他這門親。”呂國材越說越惱頻發恨,傅西賓陪笑開言呼大人。“老大人不須動怒,若依晚生拙言,男家求婦,允與不允,也無甚要緊。這般門第,這樣郎君,到將來中個狀元與他看看,隻怕他後悔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