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故鄉的那年我18歲。那天,火車站台上擠滿了送別的人,父母、兄長在車窗外不停地叮嚀著什麼,人聲潮雜,聽不大真切,我隻是不斷地點頭答應著。北上讀書對我來說,說不上是高興,也不覺得有何不好,心裏反而有種終於擺脫束縛,獲得自由的輕鬆。火車緩緩駛出車站時,父親、母親和兄長流淚了,想著半年都不能再見麵,心裏一酸,我眼淚止不住地流著。凝望著車窗外悲傷的身影,漸漸變得小而模糊,最後在眼前消失,我的心有如針刺,無奈和悲傷不停地噬咬著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在火車上,因為過道上都擠滿了人,車箱又不透風,空氣汙濁無比,難以呼吸。因為沒有座位,我第一天在過道上直挺挺地站了一天後,雙腿發麻,腰酸背痛。第二天實在有點吃不消了,見有人鑽到三人座位下躺著,我找到一處座位下沒人的,用報紙墊了墊,就躺下了,這時已開始有點想家了。腦袋暈沉沉的想睡覺,可車箱內火車輪發出的哐噹聲、笑聲、爭吵聲、聊天聲不絕於耳,身下的地板又涼幽幽的,讓人無法入睡。第二天什麼都不想吃,什麼也沒吃。到達後,接站的學長們熱情周到,報到注冊、領取床上用品和生活用品等事,在他們帶領下順利辦完後,同宿舍的都還沒來,我倒床就睡了。
北方生活和南方生活習慣相差太大。北方麵食為主,秋冬之季蔬菜品種少,空氣幹燥。室外寒冷,室內水暖空調溫度高,室內外溫差大。由於水土不服,一周後我重感冒了,腦子暈沉沉的,口起泡,再加上天天每日三頓吃麵食,我的沮喪一日一日在積累,思鄉之情一日一日在加深。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堅持到四年後的大學畢業。第一學期,閑時就寫信給親朋好友和以前的同學,偶而課餘踢踢球。隨著與同學們的熟習和交往,心情又有所好轉,但畢業後回家鄉的信念越來越強烈了。填報自願那會兒,沒有細想自已對什麼學校、什麼專業有興趣,更沒有意識到家和外麵的反差如此之大,還有就是那些熟習的一切:人和事,關心和溫馨,期盼和牽掛,清山和綠水,酸菜豆花和米涼麵等都統統會離我那麼遙遠,仿佛他們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身在北方,心留在了家鄉。身在家鄉時,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但這時它卻是我精神世界裏最溫暖和渴望的彼岸。想著那裏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
我就讀的學校是一所工科學院,每個年級學生大約700人左右,在校學生不超過3000人。我所在的係每個年級隻有兩個班,每班32名學生。學校規模和在校人數與中學時沒有多大的差別。學校周圍街道兩邊圍牆多於店鋪,購賣生活用品不是很方便,餐館少之又少,唯一有家燴麵館味道還可以。離學校大約5裏路遠之處有一個文化宮,裏麵有電影院,還有三、四張台球桌,課餘時間我們常常在此消磨時光。星期日,偶爾也座公交車去市中心逛逛,想著也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能夠讓自已高興愉快:亦或是沿著校外街道人行道漫無目的走下去,任憑腳下落葉哢嚓著響,心卻在記憶裏流連。本地市民非常樸實、熱情,對我們非常友善。那時,在家鄉很多輟學同學都已經在做小生意了,在來校之前的幾個月裏,我跟老哥在外也做一些生意,想減輕父母的經濟負擔。來校之前老哥給了我3000元,說是我近三個月的工作酬勞。這裏感覺不到一絲經商的氣息。大街上的人在穿作打扮上並無二致,生活水平差距不大,神色之間透著滿足和愜意。
學生寢室是六個人安排住一間。我和同班的五位同學安排在一起,詠晨HB邢台人,尹寶HB唐山人,於海SD萊陽人,鄧波HLJ人,安道HN人。最初,寢室裏除HB同學說話是比較標準的普通話外,其餘的交流談話都說地方方言,相互間都覺得對方遣詞造句、語意腔調、轉折停頓變化莫測、誇張滑稽、晦澀難懂。於是在談話間又以手舞足道、吹胡子瞪眼為輔,才粗略地明白彼此表達的意思。有一段時間,張口與別人說話成為很傷神的事。漸漸地,大家不得不改口說些生硬的普通話來加強溝通,每每聽得旁邊標準普通話人士瘋狂大笑。第一學期未時,我自已才覺得說的普通話不是很生硬了,同學間交流也順暢多了。可能因為第一學期基礎課中有很多都是高中已學過的原因,學習不緊張,也不費力。隨著對所學專業的了解加深,每每想到所學專業畢業所麵臨的工作場所和環境就心煩意亂、鬱悶茫然。我也想過是否退學重考,但在那統招統分的年代,退學者兩年之後才能參加高考,代價太大。在信中,試著把這種想法告訴家裏人,反對說教之詞長篇大論、苦口婆心。罷了,看來隻有我作犧牲了!為了安定家裏人的心,擺脫無聊和寂寞,也為將來畢業能夠選擇餘地大一點,我開導自已權當讀書是訓練自已的思維和忍耐力。我不忍心告訴父母,選擇這條路,將來我的一生都要在外漂泊流動,與他們聚少離多。來自家鄉親朋好友和同學的書信,總是在最孤寂、鬱悶時陪伴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