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物降一物(3 / 3)

“你為什麼能這麼平靜?”牛欣輕聲問道,她平靜的聲音裏,分明藏著顫抖。

“就事論事而已,其實我也想和你好好談談當年的事,但田先生在場,還是莫要用這些事影響別人心情罷了。”

這便是田燕青的作用?那根本沒達到糟蹋於重陽的目的啊,看目前這情勢,完全是於重陽掌控節奏,牛小姐亂了陣腳,這還玩毛?本該是他假作牛小姐的新歡,狠狠刺痛這叫於重陽的家夥,現在看來,牛小姐道行尚淺,對手功法太深。田燕青覺得必須得說點什麼,盡管剛這娘們開車差點玩死他,但他還是偏向對他有知遇之恩的牛欣。

可他完全插不上話啊,這兩神仙談的事情都是離他八竿子遠,雲裏霧裏聽不懂,隻覺得很厲害的樣子,坐在這裏,他簡直就是個擺設。

於重陽繼續說道:“當年的確是我不好,太年輕,太狂妄,一心覺得資本主義市場運行機製要優於當時國內尚不成熟的市場……你知道的,我是個野心很大的人,力求最好,一心想站在最高處,所以去了美國,拋下了你和楊雲昊。那時候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你們不久之後在國內就能聽到我的名字,事與願違,我在美國並沒有得到我想要的,倒是時常能聽說你和楊雲昊的事,景帝和錦華都是極成功的民營企業範例,是八十年代改革開放政策後,順勢而生的產物,而你和楊雲昊都成功了,我在華爾街隻是替老板盯著股市波動的職員,反差鮮明。”

“你知道的,我是很要強的人,當初隻身一人去美國,也是想證明我跟你們不一樣。實話實說,五月份時,我被辭退了,靠這麼多年的積蓄撐到十月份,按我的性格,寧願餓死在美國,也不會回來,不願麵對你和楊雲昊。但我還是回來了,放下所有爭強好勝的自尊心,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在中國重新開始——不論事業還是感情,我都是失敗者,事業輸給楊雲昊,感情上輸給你。坦白地說,就是這樣。”

這一番近乎剝皮抽筋的坦白,對他這種自尊心極強的男人來說,有多難得?熟悉他的人絕不會相信這是他親口說的,牛欣也不信,但她不得不信,現在鮮活的於重陽正坐在她眼前,親訴他是個失敗者。

“後悔過,的確,在美國隻身一人,很難交到朋友,沒有人脈,找不到契機。人常道是金子在哪裏都能發光,但金子的物理屬性不能發光,有光源照耀時才能閃爍,漆黑一片時,誰能看到金子?這便是我在美國的窘境。當時看到你和楊雲昊發來的郵件,我不是沒動搖過,最甚一次,都將回國的機票買好,站在肯尼迪機場,猶豫再三,還是沒回來。我不喜手足情誼兒女情長,自認人情寡淡灑脫不羈,就算內心思念翻湧也能麵無表情,像咬合運轉的齒輪一樣精密理智,再加上這股好勝之心,在美國隻身一人撐了十多年,現在我撐不住了,累了,便回來了。”

“人情寡淡灑脫不羈?”牛欣冷笑。

“嗯,這是所有人對我的評價,我並不反感。隻有如此,我才能時刻保持清醒,清醒地意識到我在做什麼,我的方向是哪裏。就算當年跟你在一起時,可曾聽過我對你有說過半句情話?就算當時家裏突生變故,可曾見過我有半分動容?”於重陽平靜地說道,就如刻在石碑上的戒律條文般不帶感情。

“但不要否認我當年對你,對楊雲昊的感情。我很孤傲,當年你們是最接近我的人,尤其是你,溫柔,聲音甜美,會照顧人,善解人意,最令我動容。很多事情,我心裏清楚,但我表達不出來。你能想象到一個整天說著我有多愛你,多為你感動,時刻粘著你的於重陽麼?就像我想象不到一個冷漠尖刻,人情寡淡,被稱為女王的牛欣一般。但現在看來,十幾年時間,變化很大,難得我能認輸能放下麵子,能對你心平氣和地解釋,而你,變化太大,與當初的我幾乎如出一轍。”

於重陽也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她身邊,伸出雙臂,似乎要溫暖她,融化她。

那一刻,田燕青似乎看到這個強悍的女人在微微顫抖,她的冰冷在消融,眼眸裏的寒光變得柔軟,低垂下精致的頭顱,紅酒滋潤下的猩紅嘴唇抿起,竟像個沒有一點兒主見,慌亂非常的小女人。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可下一瞬,這突如其來的溫婉像寒風掠過卷走的枯葉,一掃而空。她仰起頭,笑容清冷輕蔑:“你的真心有多少?”

她揮手打開他的胳膊,搓指成刀,直插他胸口,正是心髒所在。牛欣高挑消瘦,但不得不承認她的爆發力遠勝尋常男子,纖瘦的右手像一柄刀,指尖頂住於重陽的心口,蓄力再爆發,身材高大的於重陽被抵得向後踉蹌退卻,撞在身後的座椅上,站立不穩,跌坐下去。

田燕青不否認,若牛欣手中真拿著一柄刀,此刻於重陽的胸口便是個血淋淋的豁口。

於重陽捂住胸口癱坐在椅子上,神情痛苦曲扭,咬著牙仰頭看向牛欣,此刻她居高臨下,猶如女帝,眼瞼下垂,捭闔睨視,精致的麵龐毫無表情,目光冰冷。

她冰冷無情的模樣,比一刀插在他胸口還來得痛徹心扉。

牛欣沒有再多看他一眼,轉身大步離去,目視前方,麵無表情。原本驚豔於她容貌的男男女女紛紛低下頭,不敢忤視她此刻爆發出的冰冷光芒,像閃著寒光的利刃般無可阻擋。

於重陽看著她離去,雙眼緊閉,一陣心煩意亂。一把扯開脖子上的領帶,端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任憑紅酒順著嘴角淌出,濕了胸膛也渾然不覺。

他睜開眼,瞥了田燕青一眼,隻見他一臉戲謔笑意。

“哥們,別難過,沒被她搞死你就慶幸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來來來,吃著喝著嗨起來……”已經在牛欣車裏死過一次的田燕青壞笑道。

於重陽陰沉說道:“我倒希望真能死在她手裏,隻要能冰釋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