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風尚經理這份穩定工作後,田燕青也買過一件西裝,還是聽了孫狗子的提議,為風尚的重開業晚會準備的,幾百塊錢的便宜貨,不大合身,鬆鬆垮垮,但也讓這刁民形象大為改善。他一直以為買衣服嘛,能穿就行,穿的舒服就好,從沒想過在高品質服裝店裏,服務員會用皮尺測量臂長肩寬,胸圍腰圍等數據,根據這些數據挑選最合身的服飾。要讓衣服符合客人的身材,而不是用身體去填充衣服,這才是國際知名西裝訂做品牌的準則。
換了一身正統熨貼的西裝,再配上他或真或假的氣定神閑,田燕青徹底不用在中央商場裏自慚形穢,他一手插在褲兜裏,另一隻手隨著步子輕輕揮舞,跟在牛欣右後側,目視前方,神情平和。
牛欣有意無意瞥了他一眼,輕聲嗤笑,心中仍是感到無以言表的震撼。這種震撼是一個人顛覆他既定形象時,對旁人帶來的強烈衝擊。就像一個凶悍的男人偶爾露出極溫柔的一麵時,會令人動容,一個一向溫和的人驟然大怒時,令人倍感驚恐,一個平日冷靜克製的人難得有一次醉酒,令人深感心痛。而此時的田燕青,就像一塊包裹著石皮的金玉之石,被她隨意切開一刀後,綻露出耀眼奪目的流光,近乎於蛻變與新生,如烏鴉搖身一變,躍上梧桐枝頭化身為鳳。
這就是被老爺子看好的年輕人?她一直極力想否認自己的父親,想證明父親錯了,想將這個年輕人架在火上炙烤,想看他灰溜溜地逃走……結果卻是吳浩逃走被殺,田燕青越做越大,越來越能站穩腳跟。今日再看,這一身精致正裝,領帶筆挺的年輕人,與那天之驕子有何異同?
就是當年她看好的男人,在這個年齡段時,也未必會比他更出彩吧!
猛地,她想起楊雲昊當初給她的警告——多留心點田燕青,起碼他姓田,這就夠麻煩了。
田,她印象中,京津頭一號大梟田浮屠,年輕一代翹楚田千烈,都是冠以這個姓氏的佼佼者,難道田燕青與他們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有必要再好好查一查他的身世背景,真的隻是個在秦嶺山裏長大,無父無母,背井離鄉,到南京來討生活的可憐年輕人?
走出中央商場,牛欣帶田燕青上車。返回風尚的路上,她從後視鏡中看到了他神情淡漠,雙腿疊放,一手搭在車窗邊沿,支著額角,倒像是個倦怠悠閑的大老板,自己卻成了司機?
她清寒說道:“抽時間把駕照考出來,這是男人必須掌握的技能。”
“有這個計劃,明年一月前搞定。”他如狐狸般狡黠地笑笑,“以後就沒機會再坐牛小姐的車了吧?”
“一會在風尚,叫我牛欣,記住,別叫錯。”她麵無表情地說道。
“是和你感情糾葛的人要來麼?”田燕青不知死活地問了一句。
以他的精明狡猾,在商場時就已經猜透了牛欣的用意,但點破之後,仍是令正在開車的牛欣一陣心煩意亂。她麵無表情地檔位調高,腳下驟然發力,油門直踏到底,雙渦輪增壓動力強勁的瑪莎拉蒂直欲飛出路麵,加速度帶來的巨大慣性將田燕青狠狠按壓在靠背上,窗外風景模糊一片一閃而過,他驚得直呼要死,雙手摳住座位拚命穩住身子,看到儀表盤上的速度指針直指二百六。
簡直是在用生命在開車,這女人可是瘋了?要玩命別帶上他啊!
更玩命的還在後麵。
在接近時速三百公裏的極限時,她猛地踩下了刹車,田燕青身子被狠狠朝前拋去,臉撞在前麵副駕駛座位的靠背上,頭昏目眩,隻見她雙手齊動急轉方向,瑪莎拉蒂猶如戰艦般的車身橫擺而出,思維接近停滯的田燕青都能想象出車身橫移出去時,輪胎在地麵上劃出的漆黑印跡,劇烈摩擦發出的尖銳蜂鳴,刺鼻的橡膠焦糊味道。
他覺得像一個球,在車身裏被彈來撞去,全然分不清東西南北上天下地,車窗外變幻迅猛的風景看的他暈眩,他一把捂住嘴,胃裏在翻騰,像是有千萬條活蛇在蠶食他腹胃裏的血肉。
瑪莎拉蒂幾乎劃出了一整個兒圓,終於停在風尚門口,田燕青已經癱軟在座位上渾身無力額頭滲汗,怔怔然雙目失神。
剛才那個大漂移,幾乎是專業賽車手的水準,麵無表情的牛欣鬆開安全帶兀自下車,丟下一句:“下車,要吐趕緊去。”
田燕青捂住嘴,臉上蒼白全無血色,跌跌撞撞爬下車,奔到路牙子上的花壇大樹下一陣狂吐,早上並沒有吃什麼東西,這會兒吐出來的全是胃汁,喉嚨裏滿是燒灼感。
他扶著樹,連連喘氣,心裏驚怒不已,這娘們絕對是存心的,非要玩死他不可,不就是隨便問了她一句話麼?用得著這麼睚眥必報?
簡直是蛇蠍心腸的女魔頭,以後斷然不敢再耍貧擠笑自找苦吃,牛欣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上了刻骨銘心的一節課。
好容易恢複元氣的田燕青抹了一把嘴,仰起頭緊閉雙眼,讓還在天旋地轉的頭腦清醒下來。他睜開眼,瞥見瑪莎拉蒂剛才劃出的清晰渾整的圓,嗅到空氣中橡膠燃燒般的刺鼻氣味,搖搖擺擺朝風尚走去,心裏已經詛咒了那女人千百遍。
剛進門,孫狗子看著麵無血色的田燕青就一陣暗爽,接著便是心生餘悸。他剛才可是清楚地看到了時速逼近三百公裏,接著猛然減速甩出一個大漂移的瑪莎拉蒂一邊車輪幾乎失去抓地力,如此高的速度下漂移急停,沒翻車已是萬幸,想必自己坐那車裏下場好不到哪去!
這然他對牛欣這個南京女王的認知更高了一層,這等膽識,比絕大多數男人強悍太多。
田燕青看到已經落座的牛欣在衝他招手,臉上笑靨如花,與方才麵無表情甩出一手漂亮又驚險的漂移時判若兩人——甚至是牛欣身邊親近的人也未曾見過她有笑的如此明媚的時候。
不止是牛欣在看他,同座的還有一個氣度不凡的男人將視線投向了他,田燕青看得分明,那眉毛鋒利狹長,眉骨微凸,目光清明的男人,看他的眼神藏著一股冷意。
“燕青,快過來!”牛欣輕聲叫道,聲音很輕柔,卻極具穿透力,小半個酒吧都清晰地聽見了那一聲輕柔溫婉的呼喚。此時酒吧裏一半雄性牲口抬起頭在尋找聲音的主人,另一半牲口在看那被召喚的叫燕青的家夥,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