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龍頭寨有所片完小,一到五年級約有七八十個學生,全是龍頭寨大隊的孩子。中午休息的時間正好與水庫上分飯的時間巧合。那年月的龍頭寨也和全縣其他地方一樣,很少有人家能吃上中午飯。膽子大一點的孩子就到生產隊的田地裏搞點吃的,比如,掰個包穀,刨個紅苕,拔個蘿卜什麼的。

開工沒多久,這群孩子中的一個王者角色就發現了水庫上的秘密。一天中午,這位王者神秘兮兮地把幾個鐵杆小哥們叫到跟前,說:“我發現了個天大的秘密。我們再也不用搞蘿卜吃了。那東西越吃越餓,還要打酸飽嗝。”

“是什麼秘密呢?難道能讓我們搞到飯吃?”小鐵杆甲問。

“你說對了。就是飯。而且還是硬飯!”王者說。

義安話中的硬飯,不是堅硬的飯,而是相對於社員們常喝的那種少量大米和大量紅薯熬製而成的釅糊糊的稀飯而言,是一粒一粒的飽滿透亮的純白米飯!那年月,除了公社的幹部以及部分隊長支書,整個義安能時常吃上這樣的米飯的幾乎沒有。絕大部分的人家,隻有過年才能搞頓這樣的硬飯吃。

聽說能搞到硬飯吃,小哥兒們嘴裏唏唏嗬嗬直流口水。

“可是,我們怎樣才能搞到硬飯吃呢?”小鐵杆乙問。

“你們有爹娘在水庫上做工嗎?”王者沒有直接回答。

“有!”小鐵杆們異口同聲。

“水庫上分中飯哩。”王者不無得意地說。

謎底揭開。小鐵杆們風也似的奔向工地。

工地上正開飯。有的已分到了飯菜,蹲在一邊猛扒,有的還在排隊。整個場麵鬧哄哄的。小家夥們一字排開站在溪的這邊,眼睛鷹一樣地在人群裏搜索,也不叫喚。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小家夥們相繼被自己的爹或娘發現。被發現得早的,從爹娘那裏多搞到幾口,臉上透著滿足和幸福。被發現得遲的,爹娘已經扒拉得差不多了,心有不甘,咂巴著嘴說:“明天早來點,明天早來點。”

這樣的好消息,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在小學校的小家夥們中傳開了。那些有爹娘,或者爺爺奶奶,或者叔叔伯伯,或者哥哥嫂嫂,甚至遠房親戚在工地上的,中午的下課鈴一響,就飛也似的奔向工地。他們都或多或少搞到了飯吃。

但有一個孩子,連續好幾天都沒人認領。他是張家坳的孤兒張壽富,爹娘沒了,與瞎了的奶奶相依為命,主要靠隊上的照顧和大家的接濟過日子。這孩子自然沒有爹娘在水庫上,但還是經不住熱騰騰、白燦燦、香噴噴的米飯的誘惑,不由自主地跟在了搞飯的隊伍後麵一路尋來,遠遠地躲在一邊,怯怯地,而又充滿渴望地盯著搞到飯的同伴們狼吞虎咽的熱鬧景象。

這孩子一連來了四天,終於被老保管發現。心一慈,就把他招過來,把自己那份遞給他。

壽富三兩下把飯扒完,抬起頭對老保管說:“爺,我長大了當幹部,給你買好多好多的糖。”

糖是那個時代義安孩子能想象得到的最好的東西,而當幹部,在那時的義安人的心目中是指所有吃國家糧的行當。在壽富幼小的心靈中,當幹部無疑是天底下最最體麵、最最實惠的職業。

“爺怕是等不到那天就進土孔了。”老保管笑笑道。

“爺你不會死的。”壽富知道“進土孔”就是死的意思。

“明天還來吧。你走後頭點。”

“嗯。”壽富說畢飛也似的跑了。

6.住在工地上的遠道而來的參戰社員大部分是漢子,也有少量的婆娘女子。有些婆娘還是和自己的男人一起來的。工地上男女別居,就是一對一對的夫妻也不例外。官方似乎覺得沒有義務為他們提供方便,事實上也沒有這個能力。絕大部分的漢子晚上倒頭便睡,長時間高強度的勞動加上饑餓,足以徹底解除他們的武裝。但也有極個別戰鬥力極強的好戰分子,晚上不搞一場肉搏睡不著。婆娘也來了的,就隔三差五地瞅機會搞幾下。而婆娘沒來的,就隻好枕戈待旦。

“要熬一個月啊,這才過幾天啊。”這是婆娘沒來的好戰分子常在深夜裏發出的歎息。

大樹坪公社一個外號叫狗腎的好戰分子的一次魯莽行動,使其他幾位婆娘也來了的好戰分子的好事持續不到一個月就泡了湯。

這個叫狗腎的家夥真的就像個狗腎,非常能整,沒上水庫前經常把自家婆娘整得哭爹喊娘。上了水庫,兩口子都要分開,狗腎婆娘不免竊喜:“這水庫上累是累點,但好歹能夠睡個安穩覺。”

沒過幾晚狗腎那邊就打熬不住了。一天開晚飯時,狗腎把一張臭嘴湊到婆娘耳邊壓低聲音說:“晚上,你不要睡死,我到你們棚子外麵學斑鳩叫,你就出來讓老子搞幾下。隻要聽到斑鳩叫,你就出來讓老子搞。你要敢不依,老子回家搞死你。”

“萬一是真的斑鳩叫呢?”

“你不要跟老子打哈哈。這十冬臘月的,哪來的斑鳩。”

是夜,半夜時分,斑鳩叫了。婆娘睡眼矇矓,極不情願地爬起來出了棚子。狗腎一把抱住,拖到不遠處早已鋪好的鋪蓋上,放翻。

“你砍腦殼的還真上心呢,連鋪蓋都搬了出來。”

“老子心疼你哩,怕石子磕破了你屁股。”

“你砍腦殼的哪裏是心疼我,你是為了自己快活。”

……

這樣,每隔一夜,老斑鳩精就要叫一回,弄得婆娘苦不堪言。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老斑鳩橫叫豎叫,硬是沒有把婆娘叫出來。婆娘太累了,睡死了。

狗腎一咬牙:“日你娘,還怕老子弄你不出來。”

狗腎是知道自己婆娘睡哪個鋪位的,就躡手躡腳摸進去。但是裏麵太黑了。狗腎憑記憶估摸著方位和距離,慢慢地往前摸。

“啊——”一聲尖叫徹底地改變了狗腎的後半輩子,也斷送了那一小撮好戰分子此後的快樂夜生活。

狗腎摸到了一位並非自己婆娘的女子——嚴格說應該是一位黃花閨女——的敏感部位!

接下來的事情在那個年代很有些老套:

整個營地上空響徹了“抓流氓”的呼聲。

狗腎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那閨女的叔伯兄弟一大幫,全在工地上。他們逮住狗腎一頓暴揍,打落了兩顆門牙,打斷了一根肋骨,打折了一條腿。

楊大恨當時也在工地,怕這樣下去會出人命,先命戰地醫療隊對狗腎的傷進行了簡單的處理,然後派四位武裝民兵用擔架將狗腎連夜押解公社,又打電話給公社衛生院的張院長,要他務必對狗腎的傷作進一步的處理。第二天一大早,縣公安局的車就到了,將狗腎解到縣裏。十天後,狗腎以流氓罪獲刑十年。

那邊將狗腎解往縣裏的同時,工地這邊停工半天,女社員放假,男社員全部集中到指揮部前的空坪上,開起了批鬥會,缺席批鬥流氓犯罪分子李狗腎。

這次冬修水利大會戰的總指揮是周書記,副總指揮是苟書記,楊大恨是指揮部成員之一,其他參戰公社的書記也是成員。但從一開始就一直呆在工地上的就隻有楊大恨。副總以上的兩位縣官,因為要統管全縣的工作,不可能長期呆在工地,最多是下來視察一下。而其他公社的書記們,大概是覺得這水庫八成不能給他們公社帶來什麼好處,就不怎麼上心,往往是到工地上打個轉身就拍屁股走人。因此,楊大恨就成了這工地上事實上的總指揮,工地上的一應大小事務全要他過問。開工不到一個月,人更瘦了,臉更黑了,嗓子也啞了。

批鬥會理所當然由楊大恨主持。在憤怒聲討了李狗腎的流氓罪行後,楊大恨就開始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我看絕大部分的社員同誌是好的,不怕苦,不怕累,任勞任怨,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我們改造山河的革命戰鬥之中。但也有極個別的騷牯子,不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一天到晚就想著褲襠裏那點破事。一個月就挨不了嗎?真是沒出息啊。李狗腎是血的教訓啊,社員同誌們啊。李狗腎是暴露出來了的,還有沒暴露出來的呢。你們幾個心裏清楚。我今天就不點名了。但是,今後在這工地上,隻要是搞男女關係,不管是白天躲在樹林裏搞,還是晚上躲在陰暗角落裏搞,也不管是搞自己的婆娘,還是別人的婆娘,一經發現,統統以流氓罪論處。”

“搞自己的婆娘又沒犯法。”有人嘟噥了句。

“狗腎開始也是搞自己的婆娘,後來不犯法了?”楊大恨說。

“我又不是你們義安的,你管不著。”有個膽子大的頂嘴說。

“誰說我管不了你們?隻要來到這工地上,都全歸我管。這是縣委研究決定的,這裏還有文件呢。”楊大恨說著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在群眾麵前晃了晃,不知是真是假。

“連雞巴也要管,太過分了。”又有個膽子大的說。

“我就是要好好管管你們這幾根騷雞巴,免得你們像狗腎那樣給老子惹禍。”

“實在熬不住了怎麼辦呢?”有人半開玩笑地問。

“那我隻有把你騸了。”

下麵一陣哄笑。說句不中聽的話,社員們心裏還是比較喜歡這批鬥會的,一來可以休息半天,二來這“流氓”二字也是很有些想頭的。因此,會場的氣氛異常的熱烈。

最後,楊大恨號召道:“大家努力幹,盡快把這水庫修好。到那時,糧食豐收了,大家吃上了飽飯,日子好過了,自己的婆娘,還不是想怎麼搞就怎麼搞?好!我宣布:散會!”

社員們帶著美好的憧憬各自散去。

7.狗腎進了那裏邊,除了說起來不好聽外,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不比外麵難過。可苦了在外邊的婆娘,膝下一對兒女尚幼,上邊還有兩位老人。要支撐十年哪。十年的艱辛,足以讓一個女人的青春,可驗證地、不可逆轉地消逝。

“狗腎那背時的活該。你莫要替他守活寡了,幹脆帶了兒女另行一腳。”一位要好的姐妹為狗腎婆娘鳴不平。

“可是,還有兩位老人啊。我另行一腳,他們怎麼辦呢?再一個,狗腎腿都折了,十年後出來,人也老了,誰來照顧他呢?”狗腎婆娘說。

其實,狗腎除了在那個方麵有點過火外,對婆娘還是很不錯的。

“你就是心腸太好了。都這樣了,還惦記著他們。他們何時想到過你呢?”

“是哩。狗腎從牢房裏放出來也隻有四十多歲,好腳好手的,照樣能夠討吃食,你擔心他幹什麼呢?還是多為你們孤兒寡母想想吧。”又一位姐妹開導道。

“再怎麼說,狗腎都是娃兒親爹啊。他雖有不少毛病,可對娃兒一向都是很疼的。要是另行一腳,別人怕是沒有那麼真心。”

“你前怕狼,後怕虎的,就賴在那裏給他守活寡好了。”幾姐妹見說不動狗腎婆娘,竟有些生氣。

“嗨,都是這該死的水庫。”狗腎婆娘歎息一聲。

這話不巧被一路過的漢子聽見了。這漢子和狗腎有深仇,狗腎曾搞了他的婆娘。他一直都想報這一箭之仇,也把狗腎的婆娘搞了,但一直都沒能得逞。聽了狗腎婆娘這話,覺得機會來了,就把她叫到一個僻靜處,威脅道:“你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你咒這水庫,就是咒大家都吃不上飯,都餓死。這罪名比你男人還要大。你若依了我,讓我搞幾下,我就不報告。你若不依,我就去報告,連你也抓去坐牢。”

“愛告你就去告吧。要我依了你,做你娘的白日夢。”遭受沉重打擊的弱女子表現得異常剛烈。

“哼,你有種。咱們走著瞧吧。”漢子悻悻地走了。

狗腎婆娘是在第二天中午的短暫休息時被兩位武裝民兵帶到工地指揮部的。

“‘該死的水庫’是不是你說的?”楊大恨黑著臉審問道。

“……”

“你這是承認惡毒攻擊社會主義事業,咒這水庫修不好,大家都餓死?”楊大恨繼續追問。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

“你說還是不說!”

“我說我說。不過……能不能讓那位姑娘出去一下?”狗腎婆娘指的是那位不到二十歲的尚未嫁人的播音員小秦。

“她是國家幹部,還要作記錄的,出去做什麼?”

“那……那我就說吧。我的意思是說,還餓著肚皮,狗腎那背時的就那麼狠,要是水庫修成了,吃上了飽飯,那背時的更有勁了,還不把我搞……搞死了。”

狗腎婆娘實在是不願意這樣說,可是不這樣說,怎麼脫得了幹係?

楊大恨登時笑翻了過去,把屁股下麵那把座椅的一條腿都壓折了。兩位武裝民兵也笑得東倒西歪。惟獨那位每天用激昂之中透著甜潤的嗓音向大家播音的播音員小秦,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

笑過之後,楊大恨說:“蠢婆娘啊。你怎麼這麼蠢呢?大家都吃上了飽飯,你不也吃上了飽飯?你吃上了飽飯,有勁了,狗腎那狗日的不一定搞得贏你哩。”

“楊書記說的是。”

“這次就算了,你回去吧。”

“謝謝楊書記。”

狗腎事件之後,為了杜絕類似事件再次發生,楊大恨安排武裝民兵每夜巡邏。那一小撮好戰分子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他們知道,楊大恨那狗日的文化沒有,但鬼點子多,且說到做到。真要給他逮著了,就是不辦你個流氓罪,要扣你個“腐化墮落,消極怠工”的帽子,還不是極其稀鬆平常的事?到時候兩口子一索子捆了出去遊鬥一番,那醜也要醜死人。

8.轉眼間,一個月時間過去,外公社的先頭部隊撤了下去,第二梯隊頂了上來。楊大恨讓兩位工程人員計點了一下戰果:形勢非常嚴峻,規定三個月完成的工程,一個月過去,還沒完成整個工程量的五分之一。兩位工程人員預計:這樣下去,到明年三月也完不了工。繼續幹吧,嚴重影響明年的春耕生產,停工搞生產吧,撂一座半拉子水庫在那裏,頂住了春汛,也頂不住更凶更猛的夏汛,要成災的,弄不好要出人命。楊大恨把工程進度及可能的後果報到縣委,縣委很不滿意。周書記跑到工地,把楊大恨一頓狠批。

批過之後,楊大恨說:“我工作失誤,我願意接受縣委的任何處分。”

“大恨啊,我們並沒有全盤否定你的工作,你這一個月的工作,縣委還是基本肯定的。我們的目的是把工作搞好,而不是要處分誰。你不要有思想包袱。好好幹吧。”周書記說。

“我一定戴罪立功。”楊大恨表決心道。

“工程進度上不去,也有客觀原因。剛開始麼,戰線拉不開,有勁使不上。這不能全怪你。但你的管理也是有嚴重問題的。尤其是出了狗腎這樣的事情。不能因為工程緊張就放鬆了思想政治教育。一定要吸取這個教訓。”

“那我們是不是要恢複每周兩晚的政治學習?”

“大恨啊,你就是工作方法上死板教條。你就不能靈活一點?社員們白天勞累了一天,晚上還要學習,效果不會好的。我看要充分發揮工地廣播站的作用,政治學習和水庫建設兩不誤。這也是一切從實際出發麼。”

“還是周書記英明。”

“你不要拍我馬屁。你這同誌啊,工作肯幹,熱情高,就是欠方法。你要多向人民群眾學習,多從實踐中學習。”

“我一定認真學習,努力工作,完滿完成黨和人民交給的任務。”

“我看晚上派民兵巡邏這個辦法不錯,要堅持。盡管我們加強了思想政治教育,但也不排除極個別社員頭腦裏殘留著腐朽沒落的資產階級享樂思想,頂風作案。另外,也可以防止極少數仇視社會主義事業的階級敵人搞破壞。”周書記說,“還有,我決定這個月就住在工地上,跟大家一起戰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廣大的人民群眾厲害,還是這龍頭衝厲害。”

“周書記,您千萬別住到這工地上來。您身體不好,您要為革命保重身體。要是信不過我的話,多派幾個人來監督也行。”

周書記十六歲參軍,十五年間大小百餘戰,負傷數十次,至今身上還有三塊彈片無法取出,因此身體一直不是很好。上次開工典禮沒有來,就是上省裏看病去了。更玄乎的說法是,周書記身體裏有塊彈片,一直都在不停地到處遊動,那次是快要遊到心髒了,再不看就來不及了。

“我周滿倉槍林彈雨都過來了,到頭來還怕一座水庫不成?想當年……”周書記一時來了情緒,又講起了自己戰鬥生涯中最可炫耀的一次戰例來,臉上泛著激動的紅光。

周書記的這一光輝戰例,大恨們已聽過無數回,有時是周書記親述,有時是他人轉述,但不管是周書記親口所講還是他人轉述,都驚人的一致。周書記內心深處一個最隱秘的夢想就是:親自指揮一場兵團級的大戰役,並體麵地取得最後勝利。“要不是革命需要轉業到了地方,不能說沒有這樣的可能。”周書記時常這樣設想。

“硬要留下來也可以,但不能參加勞動。您的身體吃不消的。你就坐在這裏指揮,讓我們放手去幹。”

“住在這裏卻不參加勞動,革命群眾會怎麼想?會說我們共產黨的幹部脫離群眾,擺官架子,光說不練。”

“你負過那麼多傷,身體一直不是很好,革命群眾都知道的。他們絕不會有任何意見。”

“不要講了,就這麼決定了。”

周書記親自參加水庫勞動的消息,在工地上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了。群情無比振奮。大家議論紛紛。

“周書記當過團長,立過許多戰功哩。”這個說。

“周書記負過很多傷,身上有三顆子彈沒有取出,有顆還會動哩。”那個說。

“周書記當了這麼大的官還和我們一起勞動,沒變修。”

“周書記也是窮苦人出身。”又一個說。

“窮苦人出身怎麼了?苟書記不也是窮苦人出身,不照樣忘本了?隻知道指手畫腳,光說不練,還戴著白手套,怕和我們握手哩。”又有一個說。

“千萬莫亂說,苟書記也是縣裏的大官呢。聽說除了周書記,就到他了呢。你這樣亂說,要是被幹部聽到了,不得了。”一個提醒道。

“我……我就是隨便說說。”

陳秘書從縣物資局調水泥炸藥回來,聽到社員們議論,急忙找到楊大恨,說:“怎麼不宣傳呢?”

“周書記不讓宣傳,說是要多多宣傳革命群眾。”大恨說。

“周書記也是革命的一員,先進事跡都該宣傳。”

“是啊!你趕快寫稿子!讓小秦念!”楊大恨恍然大悟。

是晚,吃過晚飯,周書記和大恨們坐到了一起。

“不能老宣傳我,多宣傳一下革命群眾麼。”周書記說。

“您也是革命的一員嘛。和其他群眾一樣,有先進事跡,都該宣傳的。”陳秘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