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一家子回了蘇州,正值深秋,比起北方的肅殺來,蘇州和暖異常。舊宅又不似京中那般規規矩矩——視線裏盡是高牆,這裏碧水悠悠,九曲回廊間盡是美景,樹木蔥蘢,周阿而生,各處的院子都是在曲徑通幽之處。
淩波院四麵環水視野開闊,又在中心位置,各處來處都方便,鄭老太太愛熱鬧又怕暑熱便住了這裏;入府一入眼簾的三間房做了書房;其後便是正院,李靈均自然住了這裏;梅姨娘倒選了最為入深的璞玉閣;另有一處沉煙樓空著。
一回來,李靈均便忙著精挑細選采買丫頭小廝的事,原來在將軍府裏的丫頭小廝有本地不願回南的便賞了他們銀錢隨她們去了,李靈均盤算,回到蘇州必得開源節***簡度日,各房裏便隻另添了兩個小丫頭,老太太處多添了三個,一來人老了愛熱鬧,飲食起居自然也更要照顧周全,二來也好讓她們分派些書房的灑掃之事。因梅姨娘身子不好,李靈均便讓在璞玉閣另添了一處小廚房,熬藥做飯調理身子也好便宜些。
原先丫頭多,書房的活計便是各房的丫頭瞎串,誰得空誰打掃,如今各司其職,人少了,活計反倒順當了。
玉之仕回蘇州後訪親會友,過得好不自在,閑暇時跟著李靈均學起詩文來,雖然自己也是念過書的,隻是不通這一竅,如今再學竟然也品出幾分滋味來了。如此幾年光景便過去了。
隻是,無事易生非。
李靈均自生育後身體嬌弱,當年回蘇州時車馬勞頓埋下病根,吃得多少良藥,隻是不見有孕。玉之仕雖有賢妻,待昔緣亦如掌上明珠,但膝下無子,總覺有失圓滿,嘴上不說,心中早有它意,夫妻二人倒是越發疏遠了。
李靈均則日日將心思放在昔緣身上,將平生所學悉數教於昔緣,加上昔緣天生聰慧,學至六歲上她便笑言:為娘都教不得你了。
這日,天氣煩悶,院裏姹紫嫣紅,李靈均帶著與昔緣在院中遊廊上消暑賞花,正是盛夏時節,花枝繁茂,醉心於這美景中時回頭卻不見了昔緣,正要著人去看,卻見昔緣拿了紙筆走來,說是想得幾句詩,寫出來勞母親一看。
“果然是青出藍而勝於藍,太太這麼大的時候才是剛念書寫字,小姐這都要作詩了?”晴風刮著昔緣的小臉兒打趣道。
李靈均笑道:“聽她胡說,寫出來才算,你快去拿紙筆來,看她寫的怎樣,好讓咱們羞羞她。”
晴風吧嗒吧嗒跑回屋裏,又風也似的吹回來,在涼亭鋪了紙筆磨了墨。不多時,昔緣便成了一首:
桂花開盡蘭花謝,暖風哪堪秋意襲?
群芳爭俏籬難鎖,隻等殘花落成泥。
昔緣小小年紀,何以如此傷感?李靈均雙眉一鎖,忽覺心頭一沉,手指間似沁出些冷汗來。這寥寥幾句,詩韻平平,卻叫人不禁心生悲涼,看著昔緣瘦如青竹的身姿,忽然想,此生若是都不能護她周全,自己必定痛斷肝腸。想著不由得將昔緣抱在懷裏,似恐旁人奪了去。
惠兒晴風隻當是昔緣寫得好,太太高興。晴風伸著脖子看了兩眼,雖不識字兒,心裏也是極歡喜的,巴巴兒的問:“太太,想必小姐寫得極好?”
李靈均這才回過神來,微微笑了一笑,好端端的這是想什麼呢?昔緣好端端的在那裏,還隻管逗花弄草呢。李靈均將紙折起,命惠兒:“收了吧。”
晴風早心急得要再問一遍,隻恨自己不識字。這時卻見香怡走來,揮著帕子老遠就說:“你們這裏好涼快,我們院裏四周都是水,原本以為是個消暑好地方,老太太巴巴地叫我請你們過去呢,看來倒是老太太應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