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中像

品藝

作者:李良旭

史蒂文斯在紐卡裏斯大街32號開了家畫室。史蒂文斯擅長畫人物頭像,他的人物頭像運筆線條流暢,黑白分明,能將一個人的頭像畫得十分逼真、傳神。因史蒂文斯畫藝精湛,筆墨傳神,每天來找他畫像的人有很多,生意十分興隆。

一天,史蒂文斯的畫室來了一位穿著時髦、濃妝豔抹的貴婦人,她請史蒂文斯為她畫一張頭像。史蒂文斯拿起畫夾,讓那婦人坐好,隨後開始認真畫了起來。一個多小時後,史蒂文斯站起身來,對那婦人說:“畫好了,請您看一下!”

那婦人將畫拿在手裏仔細看了起來,一會兒,婦人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說道:“您畫的很好,謝謝您!”

婦人話剛說完,突然臉色陡變,她驚叫道:“你是怎麼畫的?怎麼將我頭上這條紗巾也畫下來了?”

史蒂文斯趕緊將畫拿了過來,婦人指著畫作,說道:“我剛去做美容,頭上還紮著一條紗巾,你卻將這條紗巾也畫下來了,真窩囊。”接著,婦人大聲指責史蒂文斯醜化了她的形象,說這幅畫是垃圾,一文不值,要他賠禮道歉,否則就到法院告他去。

為了息事寧人,不跟這位貴婦人過多糾纏,史蒂文斯趕緊賠了她一些錢,好說歹說,才將這個貴婦人送出門外。

忙碌了一天,夜晚,史蒂文斯疲倦地靠在畫室的沙發上。他隨手拿起白天畫的那張貴婦人的畫,不禁露出一絲苦笑,那貴婦人就因為自己將她頭上做美容時那條紗巾畫了下來,立刻動了大怒,還要他賠禮道歉。想到這些,一絲悲涼不禁襲上心頭。

看著看著,忽然,他發現這張頭像裏竟像中有像。那條紗巾看上去像雨果《巴黎聖母院》中那個貪婪神父的形象,顯得格外萎瑣、齷齪。

史蒂文斯看呆了。沒想到,這幅被顧客斥責為垃圾,一文不值的頭像,竟像中有像,這是他從來沒有發現過的。他將這幅畫緊緊地貼在胸前,激動地熱淚盈眶,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繪畫的世界。

史蒂文斯迫不及待地將妻子瑪麗從床上喊起來,說要給她畫一幅頭像。瑪麗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嗔怪道:“你給我畫了那麼多的頭像,怎麼還要給我畫?”

史蒂文斯激動地說:“親愛的,請你馬上給我當模特,我一定會畫出你一個新頭像。”

瑪麗隻好起床後,要去洗臉化妝。史蒂文斯拉起妻子的手,連聲說道:“不用化妝,就這樣原生態畫。”

瑪麗感到很疑惑,今天史蒂文斯是怎麼啦?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

瑪麗滿腹狐疑地坐在那,史蒂文斯拿起畫夾,認真地畫了起來。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史蒂文斯看著畫作,輕輕地舒緩了一口氣,隨即,他又仔細地欣賞了一會兒,然後對瑪麗說道:“畫好了,你過來看一下吧!”

瑪麗走了過來,她拿起畫作,隻見自己的這幅頭像畫得很好,線條柔美,輪廓清晰。瑪麗不禁讚歎道:“親愛的,你的畫技越來越有長進了!”

史蒂文斯笑著說:“你先別誇我,你再看仔細點。”

瑪麗隻好又拿起畫仔細看了起來,忽然,瑪麗驚訝地說道,我發現這頭像裏好像還有像,在我的耳朵處,有一個人的身影,好像在對我說著悄悄話。

史蒂文斯激動地說:“親愛的,你說的很對,這是我今天為一個顧客畫頭像時,偶然發現的一個現象。人的頭像並不隻有一種麵孔,它會隨著環境、時間、經曆的不同,都可以在頭像裏看到。從某種意義上講,頭像就是一個人的心靈反映,看到一個人的內心世界。

瑪麗聽史蒂文斯一番解說,不禁由衷讚賞,她說:“沒想到,在看似一張平常的頭像裏,竟還隱藏著一個像中像。看著這個像中像,給人一種浮想聯翩的感覺。”

從此,史蒂文斯開始了一種全新的繪畫嚐試,他畫出了人物的頭像中的像中像,很受顧客的歡迎。人們在自己頭像中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給人帶來了綿綿不絕地回味和思考。

史蒂文斯在紐卡裏斯大街的一家超市的走廊上,將自己畫的一個個人物頭像懸掛在那裏。人們從那裏經過,看到那一個個頭像中的像中像,不禁停足觀看,細細品味,心中湧出無限感慨和惆悵。

許多人在留言本中寫道,從一幅幅像中像中,似乎都能看到我們自己的一個影子,它讓我們感到局促和不安,並決心克服和消除掉另一個影子,展現出一個真實的自己。

選自《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