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佩藤科弗把試管舉到頭上,宣布說:“那裏麵有數百萬的科赫‘逗號’,此刻我就要一個不留地把它全部喝下去,卻相信不會使我發嘔和致病。”
講堂裏立刻引起極大的騷動。大學生們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跨過凳子,衝到教授跟前。無數人的雙手伸向那裝滿致命細菌的試管,無數人的喊聲歇斯底裏地呼叫,要阻止他作這樣一次危險的實驗,因為“我們不允許!”“我們不願親眼看著你死去!”
佩藤科弗被這場麵驚呆住了,他既生氣又覺得可笑:學生們對他的關懷使他感到欣慰,可他堅信,他們所擔憂的危險性實際上是根本不存在的,這些年輕的大學生們卻完全不知曉。於是馬克斯·佩藤科弗有如雷鳴般地、用完全不像老年人的聲音蓋過了大廳驚慌的喧鬧:“大家坐到位置上去!都不許動!在科學實驗麵前,怎麼一個個都像歇斯底裏的小姐!我不準有誰妨礙我做我想要做的事!”
隨著這一陣咒罵,學生們被驚駭得垂頭喪氣,都不敢動一動。人群慢慢後退,從教授周圍散開,但仍下不了決心離開講台。這時,佩藤科弗說得比較溫和平靜了:“我親愛的同學們!你們擔心我的健康和生命,我當然很感動。不過我向你們擔保,我絕對不會有什麼危險。我應該完成這一實驗,為的是使你們,使整個學術界,也使羅伯特·科赫本人相信他的假設是錯誤的。我應該當著證人的麵做這實驗,而你們就應該同意做這證人,為了我,也為了科學!”
老教授說完這一大段激動人心的話後,趁學生們正處於混亂之中,還猶豫到底對他怎麼辦的一刹那,就將頭向後一仰,一口氣把整個試管裏的培養物全都喝了下去。天知道他到底喝下了多少有害的霍亂弧菌;而他竟然真的沒有作嘔,甚至仍然神態自然地矗立在講台上,表現出對自己的行為和健康的欣賞。
佩藤科弗後來說:“在一毫升的液體中,我顯然喝下了十億個這種叫人害怕的霍亂微生物,無論如何,比被汙染後沒有洗幹淨的手接觸嘴唇時留下的要多得多。”為了使實驗確能證明僅僅霍亂菌一個條件不能致病,佩藤科弗事先沒有采取任何預防措施,相反,他還曾用一克蘇打衝入一百毫升的水中,摻到霍亂弧菌的溶液裏,以防止溶液被喝到胃裏之後胃酸對細菌的抑製作用;而且在實驗之後,他更沒有服藥。
奇怪的是,佩藤科弗確實並沒有因此而患上霍亂死亡。他隻是在實驗以後的第三天患了腸黏膜炎。但他的自我感覺是正常的,也不見食欲減退。隨後隻感到腸道有點不平息。到了10月13日,情況才稍稍差些。這時他改變了一下食譜,隻吃些有益的食物。但第二天,腸道又正常了。在此期間,他始終沒有服藥。當然,經檢查,他的糞便裏有大量的霍亂弧菌,多水分的排泄有如霍亂弧菌的純培養物。在10月14日檢查時,發現排泄物中的微生物已經很少,兩天後,便已完全消失,表明他已經不再是霍亂帶菌者了。
為了表示對老師的支持,幾天後,也就是在10月17日,佩藤科弗原來的助手現已成為教授的魯魯道夫·埃米利希也喝下了十毫升的霍亂培養物,當然,所含的霍亂弧菌數量要比科赫的少得多。但結果也患了腸黏膜炎,而且比科赫要嚴重得多。於是他很快就去求醫,直到24日才飲食轉為正常,可是到了28日,排泄物中仍然找到不少的霍亂菌。盡管如此,兩人畢竟沒有患上霍亂。
佩藤科弗深信,他和埃米利希兩人的實驗都證實了他的理論。於是他立即在不久以後於柏林召開的第二次霍亂會議上洋洋自得地宣布說:“看,先生們,我還活著,並且還很健康,我用最直觀的方法證明了,微生物對霍亂疾患不起任何作用。”“一切都在於機體的素質,在於人對從土壤裏呼吸進去的毒素的反應如何。”
其實,佩藤科弗的理論自然是不正確的。
醫學史上大量的事實都證明這一點。曾有醫學史家做過研究和統計,說:“從當時和後來的學者們所進行的許多自體實驗看,這種用霍亂培養物做試驗,最著名的有四十人之多,一般可以確定,沒有一個不是以死亡而告終的。”而佩藤科弗之所以沒有患上嚴重的霍亂,那是因為在他向科赫索取霍亂培養物時,科赫猜想到他要這培養物的用途,為防止這位固執的老人在實驗中可能發生的悲劇,科赫有意把經過多次稀釋、毒性已經衰弱到了極點的霍亂培養物給了他,這樣才沒有能使佩藤科弗死於這次實驗。但實驗還是毀壞了這位科學勇士的機體,大大影響了他的健康。由於在實驗中受到霍亂菌的毒素的侵入,佩藤科弗的抵抗力大大降低了,致使他百病叢生:他患了慢性腦脊膜炎,嚴重的動脈粥樣硬化,頸化膿性炎症等等。老科學家的晚年是十分悲慘的。他的健康嚴重惡化,他的妻子、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又先後相繼去世。在嚴重的疾病和極度的孤獨中,這位八十三歲的老人深深感到“終生喪失健康是一種痛苦,一種折磨”,並覺得在此種情況下,自己對科學已經再也無所作為,於是便於1901年一個星期六的晚上,用一支左輪手槍打穿了自己的頭顱。
佩藤科弗這樣用最可悲的方式來維護自己有關霍亂的理論,最後遭致失敗,當然是一個悲劇。但是他為了科學的精神,他的一顆真誠的心,卻永世長存,永遠值得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