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專案組都知道她與華剛的關係,是她自己把一切平靜地敘述給中紀委辦案人員的。那份平靜令所有人都對二十年前那段情感糾扯生疑,好像她在訴說別人的故事。
十二點不到,專案組就在文工團附近的一處咖啡屋裏找到了嶽娟。她的回答簡直比被子彈擊中都讓在場的三男一女震驚,她說:“是華剛回來了,四個小時前把我約到這兒見了一麵。喏,當時他就坐那兒。”她指了一下桌子對麵的竹椅。
專案組把這一情況飛報各級領導,連方國棟都放下所有事情,立馬乘專機趕赴濱城。
通過追調監控,警界精英們隻看到一個穿著灰色西裝、戴著灰色紳士帽和寬邊茶色鏡的老者出現在視頻裏,他的步履有些飄散,出了咖啡屋後上了一台銀色半新本田轎車,並且是駕駛位。顯然他就是化了妝的華剛。
根據監控一路追蹤,本田車出了城,而且就在高速公路青山水庫出口下道。通過核對車輛信息,得知這是租車公司的車,被一個名叫“黃嶺”的山東籍老人租去。查詢衛星定位,此時此刻,車子停正在青山水庫度假村一家小漁館門前。
雖然斷定華剛單獨出馬,但專案組絕不敢輕敵,仍然做著他在布陷井的打算,又增派了一批特警和技術人員趕赴青山水庫,對以轎車為中心的方圓幾公裏山野景區進行拉網式偵察,甚至把當地的派出所民警和聯防隊員、保安、預備役人員都偷偷招集起來,也以轎車為中心點,將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高精狙擊步槍的最大射擊區域都包圍起來。
霍直是直接跟已經登上飛機準備起飛的方國棟通過十分鍾的電話才被批準前往的,但前提是給他套上防彈背心和防暴破頭盔,像個宇航員一樣出場。
車子出城隻要幾十分鍾就可以到達青山水庫 ,但霍直乘坐的車輛到達時,己經差十分鍾就下午三點了。之所以這樣安排,完完全全是因為特警向專案組切之又切地保證沒有在預定區域內發現潛伏槍手之後,飛機上的方國棟才允許霍直進出度假村。
特警們什麼都確定了,沒發現其他可疑人員,隻有華剛自己坐在水庫邊釣魚。
也許所有人都企盼戲劇性的一幕發生,所以,沒人打擾這一切,除了特警的高精狙擊步槍的瞄準鏡死死鎖定著華剛的眉心。
當霍直走近的時候,他看到華剛悠然地望著細浪衝刷著岸邊,根本就不像一隻猶鬥的困獸。也許這樣的生活讓他對自己大半生的拚殺博弈頓生懷疑,同時也對亡命天崖頓生厭倦。當無情的潮水衝刷他的黑道王國時,他感到恐懼;當歲月的浪濤拍擊他的城堡時,他感到痛心;當命運的輪回要收走他的“傑作”時,他慌恐無奈。但他已經超越了一切的邊緣,沒有了退路。剩下的都是被世界拋棄的感覺,還有那無處不在的孤獨。
良久,華剛摘下茶色眼鏡,臉上幹癟的皮膚沒有色澤,很暗。他瞥了一眼霍直的“太空服”,沒有嘲笑,這種身份上的差別促成了一種無以名狀的陌生感,把兩人曾經認為的熟稔變作了愈發深仄的距離。華剛從小馬紮上站起身,用盡力氣把魚鉤甩進水中,然後像老朋友那樣開口:“得謝謝你背後的領導們,能給我們這次交流的機會,看得起我啊!嗬嗬……”
霍直站在距華剛五米遠的地方,沒有吱聲。他想摘掉頭盔,但耳麥裏傳來現場指揮的喝令:“不能摘!就這樣跟他對話。”
他垂下抬起的手,等著華剛繼續說。
華剛微笑了一下,問道:“還讓我叫你小東嗎?”
可以看出他仍然不習慣別人比他聰明,霍直能從他的眼神裏看到這一點。
霍直的聲音很平靜,但隔著頭盔有些發悶,“我叫霍直,單憑這個名字,你可能沒啥觸動,但有件事兒相信你不會忘記,十多年前被你指使黑軍害死的副檢察長霍正禮還記得嗎?他是我爸。”
“噢……噢……噢……”華剛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薄嘴唇張成了o型,用一下接一下的點頭連接自己的邏輯。
一分種過去,他才盡量把眼睛睜大,感歎道:“難怪……難怪……”
沉默了十幾秒,華剛說:“你做的沒錯,我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