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來總管領命退下,待到晚上前來複命時,頗有些為難,道:“陛下,老奴今日四處暗中打聽,這祝由之術實在難以定論。有些老禦醫典籍中確實有記載,但至於作用,誰也不好,因為這祝由之術,乃是與病人的魂魄對話進行規勸,多半是些不可外傳的事,無人能知曉結果……”
皇上起初不太滿意這個結果,但是細想下來也覺得合理。
像淑妃這種情況,在病中服侍她、醫治她的人,最後肯定都要被清洗掉,想來其他要用到祝由術的人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來回斟酌,皇上覺得王澍不論治不治得好淑妃,他既然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那麼就得死。
橫豎是個死人,姑且讓他試試好了。
連夜,皇上再次召王澍進宮,與他商議這祝由之術該怎麼弄。
王澍道:“恕微臣愚鈍,並不知淑妃娘娘心中症結在哪,所以需要皇上找幾名知曉淑妃娘娘心事之人在旁輔佐,以便我明日施術。”
皇上想了想,當年之事乃是皇家秘辛,知道的人大多已經不在人世了,若一定要找人輔佐,除了他自己,便是嘉陽長公主了。
商定人選之後,王澍又列出一應物件,泰來總管便按照他的要求連夜準備去了。
同時,嘉陽長公主府中,嘉陽長公主緊張的問沐蘇:“這祝由之術當真有用?”
沐蘇微微一笑,其實這祝由,與現代的心理學非常相似,但也有一些不同。
這次王澍要“治”的人不是淑妃,而是皇上,隻能成功不能失敗,所以沐蘇還做了一些雙保險的準備。
她拿出一包藥粉,對嘉陽長公主:“有沒有用,全看長公主明能否讓皇上喝下這包藥。”
嘉陽長公主問道:“這是什麼藥?”
這包藥粉是沐蘇找慕容白瑾的地下賭莊弄來的,有輕微的致幻效果,方便王澍明日通過祝由之術,對皇上催眠。
沐蘇道:“放心,這個藥隻會讓皇上犯困,作用一個時辰左右,不會傷身,也不會留下痕跡,隻是方便王禦醫明日行事。”
嘉陽長公主咬了咬牙,但終究收下了這包藥。
翌日一早,沐蘇扮作嘉陽長公主的婢女與她一道進宮,進宮之後,沐蘇就從嘉陽長公主身邊消失了。
而在養心殿,內務府趕製出來的四麵巨大銅鏡被安放在了大殿正中,圍成了一間的銅鏡室。
室內四角燃燒著嫋嫋熏香,飄在鏡前,似真似幻。
銅鏡室之中,淑妃坐在躺椅裏,形容枯槁。她這幾為了裝病,配合王澍喝了不少傷體之藥,著實受了些苦。
泰來公公帶人將門窗都用棉被蓋上,瞬間,養心殿中隻餘下鏡中反射出的點點的燭光。
“陛下,長公主來了,可以開始了。”王澍輕聲對略顯緊張的皇上道。
室內無光,嘉陽長公主看不清皇上的神色,她上前幾步,喊道:“皇兄。”
皇上心情複雜,一時未做回應。
今日一早,他召王澍前來,再次細細的問過這所謂的祝由之術。
淑妃的心結,又何嚐不是他的心結?要他引導淑妃回顧往日之事,事到臨頭,他才發現自己卻是不願回首的。
嘉陽長公主從泰來公公手上接過一盞熱茶,送到皇上手邊,安慰道:“皇兄,這殿中隻有你我幾人知情之人,你不必緊張。我這麼多年不曾透露半個字,以後也不會,為了淑妃姐姐的身子,咱們姑且信這禦醫一回,試一試。若不靈,禦醫還能插翅飛走不成?”
皇上歎了口氣:“朕並不是信不過你……”
他是在害怕,害怕麵對已逝的那些親人。
但有些話沒辦法出口,皇上又歎了口氣,終是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然後起身與嘉陽長公主一起走進銅鏡室,一左一右坐在了淑妃兩側……
城外的九龍宮中,沐蘇站在一棵花樹下,仰頭透過指間縫隙,望著這難得的好陽光。
微風不燥,一時靜好。若能一直這樣,該多好?
周風羲氣喘籲籲的從宮門外走來,看到靜靜佇立的沐蘇,一時間不敢冒然上前,害怕打擾眼前的靜好。
他不知道沐蘇約他前來所為何事,但他一刻也不敢耽誤的來了,心想,隻要她願意見他,聽她什麼都好。
沐蘇察覺到急促的呼吸聲,轉頭看過去。
周風羲一身清淡的白色長袍,目光沉溺,讓她仿佛又看到了以前那個住在沐家院的庶子。
“哥哥。”
沐蘇兀的喊了一聲,讓周風羲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
他倉皇一步上前,麵色驚喜喊道:“妹妹?”
沐蘇回過神,雙眼看著他,歎了口氣。
到底,這世間虧欠周風羲太多,她也是。隻因前世的事,她便認定他是敵人,而處處算計、防備他,全然不顧他的處境和感受。
沐蘇捋了一下發絲,淡笑著:“哥哥,我們很久沒有一起散步了,你陪我走走吧,這九龍宮,你應該比我熟悉才對。”
周風羲立刻點頭,道:“是,我之前在這裏住了數月,各個地方都知道。對了,這裏有一處極好的登高之處,可以看到整個九龍山的景色,我帶妹妹去吧?”
沐蘇點點頭,與周風羲並肩走去。
路上,沐蘇安靜的聽著周風羲著以前住在這裏的事情,周風羲仿佛有不完的話想對沐蘇講。
沐蘇輕聲的打斷他,:“今約哥哥來這裏,是因為宮裏會發生一些事,我不想你在那邊。”
周風羲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沉寂下來,別過頭,什麼也沒有。
沐蘇看著他,問道:“我知道隻要是我約你,你一定會來,你會怪我算計你嗎?”
周風羲慘笑一下,:“我狠不下心怪你。”
沐蘇停下腳步,站在周風羲麵前:“你想知道宮裏正在發生什麼事嗎?我可以告訴你。”
周風羲搖搖頭,道:“發生什麼都與我無關,我雖是皇子,卻是個外人。”
沐蘇道:“那咱們就不這些糟心事啦。其實今約哥哥來這裏,也是想跟你道別。”
“道別?”周風羲詫異看向沐蘇,腦海中瞬間躥過很多想法。
沐蘇淡淡笑著:“等京中事了,我就要走啦。”
周風羲忽而憤怒,問道:“周夑讓你走?他是不是對不起你?”
沐蘇急忙道:“不是,他還不知道。”
一時間,沐蘇不知道該怎樣去。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計劃逼皇上禪位的事,雖已知道周夑登基之時就是她隱退之日,但她還沒有細細去想,該如何跟周夑道別。
“燮王會是一個好皇帝,但我不能繼續陪著他了。你是他同母的胞兄,本該是這世上最親的親人,我希望你們能拋開過去的一切,互相扶持、互相陪伴。”
周風羲全然不想聽這些,隻是追問:“你要去哪兒?”
沐蘇搖頭道:“還沒有想好,也許會四處走走看看,這大好河山,哪裏都是好去處。”
周風羲有些著急,:“這不行,讓我跟你一起。”
理所當然的,沐蘇搖頭拒絕了。
周風羲也頓時有些後悔,明知道不可能的話,為什麼要冒然去。
兩人走走停停,來到了周風羲喜歡的一處登高之地。
在九龍宮的後山上,從這一處遠眺過去,不僅可以把九龍山的景色盡攬眼底,極遠處還能隱約看到京城的影子。
也不知當初隱藏在九龍宮的沐英,多少次站在這裏想念著京城的人。
站了一會兒,風有些涼,周風羲剛準備帶沐蘇下去,便看到山腰上有人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