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過去了。
關曦帶著關子伊已經安居在南方的一個小城中,經過上次的教訓,關曦認為小鎮雖然偏遠,但其實並沒有魚龍混雜的小城安全。小鎮人口太少,多個人少個人,一舉一動都易被發覺,而且大家關係網密切,互相都認識。這對於關曦和關子伊來說太危險了。這次,他們索性來到南方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市,臨近關曦的老家,是關曦曾經非常喜歡的地方。幾年前關曦的哥哥嫂子,也就是關子伊的父母去世的時候,關曦就曾想帶著關曦離開傷心之地,來這個城市生活,但誰知道不肯讓他們走的,居然是關子伊當時的班主任老師。老師再三強調這種小城的教育水平低下,關子伊正是初高中關鍵階段,怎麼能放棄大城市的重點高中而去小破城市的三流學校呢?這是對關子伊極其的不負責任啊。老師的一席炮彈徹底擊碎的關曦的防線,而如今看來,當時讓關子伊留在冬城,是關曦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之一。
好在關曦信命,命運也眷顧他。兜兜轉轉沒想到居然以這種方式和身份來到了曾經向往的地方,關曦心裏五味陳雜。
關曦和關子伊在一幢老樓裏住下,鄰居是一對年邁的老夫婦,平日很少出門,其他鄰裏之間互相也並沒有什麼過多的交際,城市人之間的關係就像觀雲,看似很近,實際很遠。關曦叔侄二人在這裏住了近三年,平安無事,連個辦理居住證的街坊大媽都未曾登過門。這三年,關子伊的生活依舊是禁閉在家中,接觸外界的方式仍然是電視和圖書,城市相比小鎮較為發達,關曦可以給她買到各種學習資料參考書,想想到現在,關子伊已經“輟學”四年多了,雖然以她目前的知識水平和素質足以應付這個社會,但她仍沒有忘記當初的考入哈佛大學的理想,於是,她讓關曦給她買了很多雅思、托付等外語學習書,她相信自己完全有這個自學能力,她期待有一天可以如願以償。關曦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心裏很不是滋味。和三年前不同的是,關子伊有了自己的手機,是關曦聯絡用的。因為關曦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躲在家裏,他們帶來的錢這些年已經花光了,關曦不得不找一份夜間的工作來維係他和關子伊的生活。這幾年,他做過夜間保安、夜間出租車司機、代駕司機、網吧通宵網管,燈光稍微明亮一點的24小時便利店對他來說都是不安全的。沒人知道為什麼人的膽子會隨著年紀的增長而變小。也的確,夜間打工的這些年,關曦著實吃了不少苦頭,這些都是他以前未曾想過也未曾經曆過的:做保安時遭受冷言冷語,拖欠工資是常事,做網吧網管時因好心勸架結果被小混混一頓胖揍,最嚴重的是做夜間司機的時候,被打劫的經曆讓關曦第一次覺得人類如此可怕,更委屈的是他辛苦好長時間賺的錢被洗劫一空時,他卻不能報警。曾經多少是個風光體麵的知名法醫,如今淪落到這般地步,關曦沒有怪罪任何人,隻能說,從他撫養關子伊的那一刻起,命運就本該如此。
小城的夜遠比小鎮要聒噪的多,半夜十一、二點,街上仍有人影攢動。關曦像往常一樣開著出租車“掃街”,夜裏打車的人不多,賺的也不如白天多,但對他來說是安全的。清靜漆黑的夜,往往能讓人看清很多東西,包括自己的內心。關曦工作時從來不敢跟乘客有過多的交談,偶爾遇到那種話癆乘客,也隻是禮貌的應答幾句,便迅速關閉話匣。這些日子的司機經驗,關曦迅速總結出,但凡在夜裏打車的人,70%是醉鬼,20%是戀人吵架,5%是加班的白領,剩下5%是鬼。當然,最後那5%的情況,關曦一次也沒撞見過,但他相信冥冥中一定存在著某種神秘力量在影響著這個世界。他相信科學,也相信奇跡。
清晨,關曦下了夜班,買了早餐便匆匆回家,他盡量保持輕聲,但還是吵醒了熟睡中的關子伊,關子伊如今已經20歲了,普通孩子的青春叛逆期是16歲,學霸的叛逆期是20歲,幾個倔強的青春痘從關子伊的額頭上冒出來,像時刻要爆炸的地雷。關曦理解,盡量小心越過雷池。雖然關子伊也盡力壓抑著煩躁的情緒,但畢竟是個孩子,叔侄二人開始產生矛盾和摩擦。四年多了,關子伊越來越忍受不了這種暗無天日的“禁閉”生活,最嚴重的時候,她甚至要去投案自首。一個人,四年,沒有社會關係,沒有朋友,沒有自由,更可怕的是沒有盡頭,她一度覺得地獄也不過如此,要是這樣,她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在訴訟時效過期之前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