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她做完放鬆訓練後,她的潛意識慢慢地被打開了,然後引導她進入更深層麵的治療中。
“……你現在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很快就要到家了。你看到的腳下的路是什麼樣子的?”
“小路,彎彎曲曲的……我越來越累了……我覺得胸口悶。家在眼前越來越近……家變成了一個……山洞……裏麵也是一片漆黑,我什麼都看不見了……有人在說話……我看見了家裏爸媽房間裏的那張床……”
“請你再仔細觀察你麵前的床,有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床上有什麼東西嗎?(小蘭頓了一下,搖了搖頭)床邊有什麼東西嗎?(小蘭又搖了搖頭)床底下有什麼東西嗎?”
“禮品。”
“什麼禮品?有多少?”
“都是很貴重的禮品,很多很多……”
“你知道這些禮品是從哪裏來的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蘭突然激動起來,不停地搖頭。
“放鬆、放鬆下來,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來——仔細想一下,禮品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你一定能想起來的。”
小蘭皺緊了眉頭,表情顯得非常緊張,胸壁隨著呼吸急劇地上下起伏:“……是偷來的!是爸爸偷來的!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
她尖叫著,情緒難以自製,眼淚奪眶而出,安撫也毫無效果,於是張老師立即結束了治療。
等到小蘭身體不再顫抖,呼吸也平穩下來,張老師把剛才治療中發生的事告訴了她。
小蘭這次比較平靜,她承認小時候有一次不小心把父親的書櫥弄倒了,在散落一地的書籍中,她發現有好幾本書的硬外殼裏麵掉出來很多一百元的鈔票!
小蘭告訴張老師,書櫥“轟隆”一聲倒下就已經把她嚇壞了,然後又看到父母都鐵青著臉埋頭整理,知道自己闖了禍的她哪敢再問什麼,隻好一聲不吭站在旁邊聽候發落。不過事後父母也沒有責罰她,甚至提都沒有再提,所以慢慢地她也就把這件事給遺忘了。
“我長大後在爸爸的書櫥裏翻書找書的時候,一次都沒有再發現裏麵有錢,也沒有發現家裏有那麼多的貴重禮品,所以我都覺得可能是自己記錯了。可剛剛經過剛才的治療後,這段記憶就像昨天剛發生過的一樣,又突然浮現在了眼前……”
至此,深埋在小蘭心底裏的秘密終於被張老師揭開了:張老師確定,這就是她長期緊張焦慮的根源。小時候的小蘭無意中發現了家中很多不明原因的貴重禮品和很多的錢,得不到家人合理解釋的她,雖然能夠把記憶塵封起來,但是仍如一顆定時炸彈壓在了她的心底。隨後又在其他因素的刺激下,把她心裏那顆定時炸彈引爆了。
在幼稚、依賴的小蘭眼中,父親一直是她堅強偉岸的靠山,但是在她的潛意識裏,現在卻又把父親和“罪犯”緊緊聯係在了一起。使本來就缺乏判斷、處理各種問題能力的她,一下子思維混亂起來。生活在令他人豔羨不已的富裕家庭中,小蘭心裏反而燃起了強烈的“罪惡感”——因為這些都是靠“貪汙”而獲得的。
她因此而焦慮、不安,但是卻無力去改變父親做的事,也沒有勇氣告發,她甚至根本不敢把矛頭對準自己的父親。因為缺乏獨立生活能力的她,蔭庇在父親陰影中幼稚弱小的她,必須得依靠父親為她遮風擋雨。然而就像附屬品一般,享受父親各種好處的同時,父親的“罪責”也理所當然一一投射到她自己的身上。
隻有通過懲罰自己,小蘭的焦慮情緒才能找到發泄的出路,從而獲得微弱的心理平衡。而偷竊,隻是自己需要被懲罰的證明形式。就這樣,“父債女還”,小蘭通過偷竊,把潛意識對父親的責難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但是頗具諷刺的是,每次小蘭偷了東西被抓,卻又還是父親用“貪汙來的東西”來為她“破財消災”,結果她不僅沒有懲罰到自己,卻愈發地離不開父親的蔭庇,這更加重了她的罪惡感,使得她的情緒越來越焦慮,心理越來越扭曲。
小蘭在治療時有一句話非常耐人尋味:“是爸爸偷來的!不是我偷的!”——張老師相信,這其實是她埋藏了很久很久的心聲。
張老師找到小蘭的父母,講述了這次心理治療的整個過程,並把張老師的分析結果也告訴他們。張老師的話說完,他們兩個人卻呆了半晌之久,特別是小蘭父親一臉的陰霾,不自覺顯露出了心底的五味雜陳。他嘴唇微微翕動了兩下,卻什麼也沒說,最後隻是深歎一口氣,意味深長地問張老師:“那你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