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0章 狐姝 文_一兩(7)(1 / 1)

再也沒有那一刻,空氣如此時沉重僵硬,我沒辦法把它吸進胸腔。

心肺被什麼東西梗住,我喘不過氣來。

他早知我身份……他早知我不是人……我比他多活八百二十三年,但這八百多年,都白活了!

幫他采藥,幫他開竅,幫他做的一切一切,一幕幕都成了天大的笑話,我,被隻一個活了二十來年的人玩弄在指掌間!

周身空氣仿佛發出"嘶"地一聲響,有什麼東西在胸膛裏裂開,我揮出去的手變成狐足,尖利的爪探出來,毫不容情,劃過他的胸膛。

他閉上眼睛,臉上肌肉因劇痛而抽搐,嘴角溢出血絲,卻沒有閃避。

爪尖劃出淋淋血肉,再往前一分就可以挖出他的心。

但他的眉目啊,仍如月光一樣散發著淡淡清輝,長長睫毛似山風吹蕩山穀,三年前初見的第一眼,第一眼的驚豔與震撼,甜蜜與歡喜,刹時之間,席卷而來。

我整個人被淹沒,眼淚流下來,爪再也不能往前。

我殺不了這個人啊。我不是步光。我沒有她的聰明狠利,我隻有這樣蠢蠢地痛苦。

"不要去壽陽公主府。"我聽到自己在說,"我在那裏設了禁咒,如果你去,連公主也跟著一起死。"

"搖光……原諒我……"他的聲音低低地,"我沒有辦法和你在一起,這樣虛空的生命,我必須要用別的東西來填補……"

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渾渾噩噩聽不明白。難道說他還要去公主府?還要去找步光?還要去送死?我悖然大怒,吼道:"你要敢踏進公主府我一千年一萬年也不會原諒你!!!隨便你追求什麼,隨便你!--但不是壽陽公主,不可以!"

他看著我,忽然問:"你要走了是麼?"

我渾身顫抖,當然要走,不走,還留在這裏幹什麼?

他慢慢走近我,胸膛已經被鮮血染紅,走到我麵前,他輕輕張開手臂,抱住我。

"我知道遲早都會這樣一天……我不得不看著你走……或者你不得不看著我走……我們不是同類,我們走不到一起……"他的聲音好低,好低,在我耳邊含含糊糊,充盈著血腥氣的懷抱,惆悵又甜蜜,甜蜜又辛酸,他的手臂摟緊我,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想掙開,腳已離地。

他抱著我旋起來。

裙擺嘩啦啦地飄揚,像飛一樣。

然後他身子傾倒,胸口鮮血湧出,脆弱的肉身,再也無法承受傷口的劇痛。

他的眼睛閉上了。

頭發散亂。

倒在我麵前。

就如同我看到他的第一眼。

我仍然能在那微微柔亮的肌膚上看到明月才有的清輝,挺直的鼻梁如同我居住了千載的山巒,連同紛亂的頭發,也似湖底最深處的水藻。他明明伏在那裏沒有動,我卻覺得那長發要忽忽起伏,要拂到我的心上來。

11

深山裏草木的青氣,以及雨後山林裏仿佛把皮毛都浸濕的水氣,是我永遠熟悉且鍾愛的。

這是我的窩。

我在這裏度過了八百多年的光陰,餘生的光陰還將繼續在這裏度過。

我再也,再也不會離開這裏了。

草木一年年地生長或者凋零,時光一年年地過去,步光偶爾的偶爾會來,偶爾的偶爾會跟我提起百裏無病。那個時候百裏無病已經八十多歲了,子孫滿堂,他的兒子尚了當朝公主,他的孫子從此有了天下最尊貴的血脈。

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我的阿鳳,早已經不見了。那個百裏無病,不是我喜歡的人。

隻是覺得,原來已經過去六十年麼?好快,我都不曾察覺。

隻是有時看到兔子,會想起那個時候,我把一隻兔子變成白狐。會想起那個時候,他慢慢睜開眼,那美麗的眼睛叫我心醉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