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是什麼在鋸著我的靈魂?(3 / 3)

2004年春節前夕,經過多方努力,賴雨到歐洲進行了為期半個月的訪問。臨行前玲子、皮大奇與賴雨決定成立一個愛心組織,取名為Happyday,讓每個需要幫助的人都感受到快樂家園的熱力。Happyday是純粹的慈善機構,賴雨成為Happyday的首席執行主席。“向別人伸出援手,其實是在對自己施救”,成為了他們的圭臬。

行前,他們才發現賴雨的輪椅舊得不成樣子了,決定馬上換新的。前麵說過,賴雨2000年前的輪椅是木頭做的。

我的膝蓋碰過那個木輪椅。那是賴雨的父親親自設計製作的,為了讓她瘦弱的身軀坐在車裏感到舒適,還特意用厚厚的泡沫做了墊子。這輛木製手推車伴隨賴雨有10年的時光。父親生前一直盼望她能有輛輪椅,願望在他去世6年後終於實現。新輪椅是富順紅十字會從武漢購買回來贈送的。為了早點讓她坐上新輪椅,特地空運回來。送輪椅的人開玩笑說,“賴雨你還沒有坐過飛機,可你的輪椅坐過。”

她在電視音樂片的文稿裏寫道:“我的思緒像一片落葉一樣飄浮在迷蒙的空氣中,我看見雨水在落葉上折射出金屬的光芒。如此脆弱的樹葉都能夠放射出堅硬的光輝,那麼,我的輪椅能不能在泥濘中碾出屬於我自己的人生軌跡呢?”

像阿赫瑪托娃那樣,賴雨曾自問:“是什麼在鋸著我的靈魂?”我想那種疼痛,隻有她才體悟到了。她的墓地在南山公墓,墓誌銘是:“你愛過我嗎?”我不知道為何要這樣做。“我已愛過了”可能才更符合她的本意,一切就成了。

她臨終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還有一分鍾了……”

那張倚靠在臥室裏的輪椅孤零零地等候著主人,與另外那張在牆角的木頭輪椅一樣,賴雨不會再來。矚目輪椅的人,都不禁用心聲和她默默交談,向她吐露自己的心曲,使靈魂得到解脫和安寧。

賴雨的豎琴已在2010年戛然斷響。賴雨以自己獨特的魅力和氣場,改造著一座日益“鹽化”的城市人心。但願那些認為賴雨寫作成就不高的人,能夠在她的輝光下明白什麼才叫做悲憫和人生。

賴雨大密集度的祈使句型卻像不屈不撓的聖女貞德,從各種表達中衝殺出來,捍衛某種凜然的尊嚴。按理說,一個行使拯救的魂靈,除去一心一意的虔敬奉獻,是不會有什麼奢望的。因為她是一個已然完成了自救的人!但是,賴雨有太多太多的期待、願望、渴求,甚至命令,這些在詩集中俯首即拾的祈使句觸痛著我的視線:“我多想親手做個巢/哪怕用枯枝敗葉/僅為收留它們流浪的腳步/和自己驛動的心”(《晨盼》。“我願意盡情盛開一次/再走人生命的終極/而不願在混沌中/無望的等待”(《祈求》)。“讓歌聲響徹雲霄/讓歌聲照亮生命/讓我們的藝術生命/永放光芒”(《高歌》)……事實上,這樣的祈使有二類,一類是常人視為極平常的個人權利,諸如戀情、相思以及一些寄托;一類是形而上的祈使,它早早超越了個人恩怨,是為人們,為這一環境而禱告。一個連常人視為正常的個人權利也望不可即的人,長年躺在床頭,竟然還在為人們,為一些肢體正常,可心靈殘疾的人祈禱、請求、呼籲,企望那靈智的光照,去撫慰去喚醒被利欲與城府腐蝕的靈魂。賴雨並不高亢的祈求,在我看來,對那些商場走卒、政壇掮客以及急於功成名就的文人,不啻是大力棒喝!我們還有必要使用極其苛刻的美學標準,讓賴雨的詩歌削足適履嗎?!

我想說,賴雨的祈使話語已經抵達了目的地! “因為他們所作的,他們不曉得!”

我想說,金和銀賴雨都沒有,但她已把所有的愛與心力敬獻出來。如同雨從野地飄來,從頭顱和昏睡者的夢中穿過。就像那句懸在星空的話:“我渴了。”

責任編輯 聶作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