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看兩個然字,略有差異。第一個為今書,第二個為古寫。古寫正確。然字下麵從火,上麵從犬從肉。左月(肉)右犬,義為犬肉,其字音yàn。字典查不到這個字,因為它被獻(簡作獻)字頂替了。古人用犬肉湯祭祖宗,不能明說,要改口說這叫“羮獻”。獻要讀yàn,為犬肉的雅稱。犬肉雅稱用久生變,其義轉為貢獻,意忘其犬肉之歸路矣。

舊時居宅,牆有狗洞。請看突字,狗從牆洞竄出。在狗這是突出,路人則感突然。又看默字,狗不發聲偷咬人。從犬黑(墨)聲,大可玩味。從犬諸字,例如哭、戾、犯、狂、猖、獗、狡、獪、猙、獰、狹、猛、猾、猥、猜、猝,皆寫狗態。讀者自可意會,不煩一一嘮叨。

打狗打狼,要打它的腿。一棍子掃在後腿上,狗便跛了,拖著後腳逃了。篆文犬尾掃來一棍,以見其義。犬拖後腳跛行,是此字的本義。添加足旁,今寫成跋,義為人拖一腳跛行。在一篇文章或一部著作的後麵,附寫一段文字,類似拖著一腳在後,所以也叫跋,含有自謙之意。誰知這和一條跛狗有關係呢。

腳傷而艱於行,乃有跋涉之苦。《詩經·鄘風·載馳》:“大夫跋涉,我心則憂。”據毛傳說,跋是行走在草叢中。草叢中走,腳雖無傷,也艱於行。拔、魃、髪(簡作發)和跋有共同的聲符。髪簡化成發已經多年了。理髪店寫招牌想複古,髪字全都誤寫。迷途既久,欲返故鄉,難啊!

男女好昵孕

遠古之世,人指男人。女就叫女,女不叫人。後世才有“女人”這種說法。看甲骨文,人字正是男子做愛最一般的姿勢。男字從力從田,表示農作。力無形,不可象,畫胳膊連手掌以象力量之意。

女字象黃河流域婦女坐炕上做手工之形。筆劃看似複雜,實則僅有三劃。母字結構同女,但多兩點表示乳房。奶小孩是當媽的頭 等大事。造字者區別母女,隻須兩點便夠了,先民不愚。妣指亡母,從女比聲。甲骨文匕本象飯匙之形,因字形近似甲骨文人字,便借來指妣母以及一般女性,而與專指男性的人字相映成趣。甲骨文匕,從左看上柄下瓢,柄端掛鉤,飯匙也;從右看是俯身屈膝,手臂下垂,女人也。

子固然象孩子繈褓形,但也借指男子。左女右子為好,音hào ,義指情愛。《詩經》的“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和“中心好之,何日忘之”皆詠愛情。至今還有“相好”一說。情愛堪稱美事,引出美好之義。尼字從屍從匕。屍象人高踞形,匕象女倚臥形。實則上男下女,暗指男女做愛。尼即昵,親昵也。今派昵字做暱字的簡體,因為可以少寫五劃。做愛須隱匿,暱字從匿得義,而且得聲。

婦(簡作婦)在卜辭指商王的配偶。商王武丁有一配偶名叫婦好,統兵打仗,雌聲顯赫。甲骨文婦常常不用女旁,使人愕然。原來帚就是婦,帚字音fù 。帚字義本掃把,借用為帚。如果帚和婦音不同,就不可能借用。蜀人用掃把掃一掃,說成是“帚一帚”而音fù,猶存帚的古音。安陽武官村大墓出土青銅器,上鑄婦好之名,正是“帚好”二字。帚字為何今音zhǒu,有待探討。

說也字象女性生殖器形,為《說文解字》一大疑案。許慎說得簡單明白:“也,女陰也。象形。”看篆文像喇叭花開。或可聯想及之。然而考察金文和甲骨文,也它二字皆象蛇形,本是一字。嚴格說來,甲骨文裏沒有也字,隻有巳字,巳就是也,字象蛇形。許慎女陰之說必有根據,不能用金文和甲骨文駁倒他。漢代或許另有傳承,不同於商周的學說。試看也旁從又從卜的 也攵,音義與施相同,而字形為對著女陰施力。男女交媾,《韓詩外傳》說是“施化”。分開來說,施是男施,化是女化。男用力施,字本作也攵。從也攵字看,作偏旁的也字可能是象女陰之形。還有古代洗手用的青銅器也攵,用也命名而形製似女陰,亦可旁證。然後說化,看金文和甲骨文正是成語“顛鸞倒鳳”之形。《詩經·邶風·穀風》的“昔育恐育鞫,及爾顛覆”,顛覆亦指男女交媾。化,道教說是化去成仙,儒家說是教論成人,都是用化字的引申義,而交媾本義已隱去。交媾的結果是女子懷孕,出現一係列的因化而生之變,就叫變化。化字由此獲得新義,與男施女化無涉矣。

篆文身象人身側視形,佝背凸腹,狀甚可笑。腹上一橫,束帶。凸腹胖子腰帶下滑倒腹部,古今皆然。最可怪者有尾上翹。我想這些或出自造字者的諧謔吧。孕字從乃(奶)或與乳房發育有關。若看甲骨文,身孕二字同形,孕字多一小子在腹。包字今作包裹包含字用,其實包字本義乃是胎兒的胞衣。篆文包正象胎兒在胞衣內之形。原來包是最初的胞字。自從加肉旁造出胞字後,包字就失業了,被借去用於包裹包含。讀者見到包字,也忘記了包內的已象胎兒形。

責任編輯 冉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