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有太監在清理落葉,盡管這樣,還是有葉子被踩碎時發出的細碎的聲音。嬴政想起小時候他故意把葉子踩得窸窣作響,嗬嗬,現在不會了,踩碎一片失去抵抗力的東西沒有任何快感。
抬頭看,天,這麼空曠高遠,過於清澈的藍天,憑白地讓人生出些韶光易逝,把握不住的感覺。
這,就是秋天。
到了藏書樓大院門口,嬴政停了一下,他不知道小寒見了他會不會又跪下,用苦巴巴的神情來求他,或者是——惱恨他。
最近,他不是不惦記這件事,而是找不到和她說話的方式。
兩個兒子,高和將閭,來這裏的事情,他知道的。自那天以後,小寒姑娘就不正常了,雖然,她以前也不算正常,但還沒有到這種摔打、破壞的地步。
也許,是扶蘇的消息刺激她了。
是不是,不要讓人來這裏看她,免得她再受刺激?
可是,那樣一來,她會不會更難過?會不會做出更激烈的舉動,比砸鍋、挑刺更厲害的,比如——自殺?
剛剛梁辰講,裏邊失火了。
失火?這一次是這樣,那下一次呢?
他也真感歎那個笨笨的老宮女,就這樣的主子,她還是服住了,聽梁辰講,晚上有什麼響動,她會起來看看,然後,看著沒事兒倒頭就睡,而且還睡得著。
粗糙傻笨未必不好,這個老春桃就是一例。
“皇上。”值守的軍士跪了下來。
他“哼”了一聲,忽然有了決定,今天,要跟她談透徹了。
小寒這時正靠在樹上。
銀杏葉子也掉了許多,看它們一片片飛下去,落在地上堆積起來,就覺得是眼淚掉在肚子裏,安靜、緩慢,輕飄卻越積越重。
過幾天,肯定不能經常在樹上呆了,越往高處,越冷,穿得多了,反而不利索,總之,是不好常常上來了。
可能,到了下大雪的時候,她也會忍不住爬上來。畢竟,這裏是能看得更遠的地方。
將閭說話應該是可信的吧,他大哥還不算失勢,他應該不會有那麼多花花腸子。拿她開心,一點意義都沒有。
那個高,嗬嗬,是個聰明人!
隻要他們的大哥不死,他們的小命兒都能保住,這會兒,無論她說什麼,他們都會當笑話或瘋話聽的。
那麼,隻能走走看了!
那個始皇帝又來了,梁辰在他後邊遠遠地跟著。
嗯哼,也真難為梁辰了。硬是把“老陳”給牽了進來,每天還得派人喂馬、遛馬,剛剛,他還派了人來修廚房,這個院子,終於有了些人氣兒了。
將來,扶蘇得了勢,一定得讓扶蘇好好地對待他。隻可惜,有一件事情是怎麼努力都無法滿足他了。
可是,扶蘇能得勢嗎?
唉,也不求他得勢,他能活下來就好……
嬴政在銀杏樹下仰起頭,樹葉稀疏了,樹幹就變得幹枯蒼勁,樹上坐著的女子冷漠地望著遠方,而她的頭頂,是藍得讓人絕望的虛空。
人在蒼穹之下,多小啊!
神,也同樣!
看樣子,她不會下來了。梁辰看看他的臉色,沒有打招呼,這個小寒,也沒辦法依常理來對待了。
他決定上樹去。
隻有平等地站在一起,才能好好說話。強迫她,肯定是不行的。
他伸手去摘頭冠,摘了一下,沒摘利索,絆住了頭發。
“梁辰,來。”
梁辰近前兩步,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麼,但他還是很快解決了皇上的問題。
摘了頭冠,頭變輕了,嬴政看看身上的裝束,決定把外袍脫了。早知道來上樹,應該換身短打扮,也利索些。
“皇上,不能脫了,上邊太涼,小心吹了風。”
皇上搖搖頭,她一個女子都不怕,他怕嗎?
罩袍脫了,瞬間覺得有些涼,果然是秋天了。
他抓住繩子試了試,這時,院子裏安靜極了。來幹活兒的太監們一個個目瞪口呆,遠遠地看著,有跪著行禮的,有連行禮都忘了的。
小寒在樹上非常鬱悶,她抓起彈弓,拉開,又放下。這個始皇帝他咋就不死心呢?
一步,兩步,步步逼近,他,上來了!
這次,她沒有被他嚇得倒退到網上去,而是往裏挪了一小下,扶住樹幹,轉身騙腿,騎到另一個樹杈上去。那個樹杈間隙太小,她幾乎貼在樹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