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說,你給他們講了伊索編的故事。”
寒洲笑笑:“嗯,他們給我糖吃,我回報他們的。”
李斯嗬嗬一笑:“你對他們說伊索是個偉大的奴隸。”
這話裏有置疑的味道,寒洲從容地說:“對,我是這麼說的。每個人不能選擇他的出身,但他可以選擇成為怎樣的人,即使都是奴隸,也是有差別的。而從低微走向人生頂層的人,如果也認為奴隸就代表了低賤和愚笨,那就更不應該了,那好像在笑話自己。”
李斯又是哈哈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這姑娘一眼,這是在說他們兩個人嗎?他就是從低微走向人生頂層的人,而她雖為家奴並不代表低賤和愚笨。
她看似謙遜,但膽子很大,是不容折辱的。
後園到了。這幾天清理了荒草,嫩草也在躥高,園中的樹枝上拉了根繩子,晾著女人的衣服,地上有孩子們玩完遊戲留下的痕跡,看上去安然祥和、生機勃勃。
“我開了一小片地,準備種韭菜,是孩子們幫我開的,我說等長出來,請他們吃韭菜餡的餃子。”
“嗬嗬,餃子,我聽著也新鮮。”,李斯笑著看了一眼老鄧,說:“他們怎麼到了你這兒就勤快了?我發現比起學室的老師,他們更願意來你這兒。”
聽了這話,寒洲警惕起來,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看你教他們認字吧,你教認字方法還是不錯的。”
寒洲想了想,謙遜地說:“學室的學習還是係統一些,若是他們來這裏玩,願意玩著學也好。我想起我以前讀過的一位先生寫的文章,叫’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說的就是一群孩子一邊讀書一邊玩的情景,很美好的童年。”
“哦?三味書屋!三味是指哪三味呢?”李斯饒有興趣地問。
寒洲笑笑,回憶著說:“說不清是哪三味,大約是指珍饈美味這些好吃的,是說書就是人的精神食糧,讀書會使人如食美味一樣健康快樂。三味書屋是那位先生就讀的一家私塾。”
李斯聽了,眉毛皺起,口氣嚴肅地說:“現在國家是不許民間辦私塾的。”
寒洲淡然一笑:“我知道有這個法令。但那書裏寫的也是人家的過去。生活好不好,學習好不好,把他的童年寫出來,讓人看一看,也全都是真,全都是好。孩子們今天收獲的好,就是將來天下的好,因為當初他的心裏種下了真、善、美,他會懂得維護、建設和珍惜。孩子們今天得不到這好,將來天下就會少很多的好,因為他不懂得維護、建設和珍惜。當然,這話扯遠了,這院子裏的孩子還是什麼都能得到的。”
李斯沒再說話,隻是注視著寒洲,她看似隨便,但哪一句話都是經過沉思熟慮的,她不肯定當前的法令,但也不想與之碰硬,所以選這樣一個角度去說這件事。但要說她處心積慮要對自己說起這件事,又好似不像,因為她來到這裏都是個偶然。自己剛才如果不提孩子們的話題,她也不會扯到這上麵來。
聯想起這些天來她的行事作風,李斯覺得她實在是個異類。吃飯要自己吃,明顯是嫌大廚房吃得不好,那是要自己貼錢的,她不在乎。沒有經過自己的同意就往書房裏搬東西,鄧子怕擔責任,她不怕。胡家對她挺好,她要清靜,就想到外麵租房子,那要是這裏她住得不高興了,會不會也要搬出去?她敢跟他提要求嗎?你要說她出身高貴吧,她對奴隸充滿同情,她對豆腐店的小夥計還很關心。可要說她出身低微吧,誰又能說她這不在乎的勁兒是裝出來的?
總之,這是個值得關注的人。
不知道把她弄到家裏來,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