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是看著殺豬長大了(1 / 3)

驛吏張俊來到大棗住的窯洞前。他打量著這個土圍子,不確定這就是人們說的那個院子。

以前都沒聽說過這個人,最近卻老有人提他。今天沒什麼事,就過來看看。

門關著,卻沒有拴,看來是有人。

喔,真的有人。怎麼是這種聲音?裏麵聲音並不高,像是在哼哼,可是這哼哼讓人覺得像是在爬坡,爬啊爬,一直要到雲端裏去,險險地在那裏停留了一會兒,又一層一層地下來,終於落了地,又開始了低吟婉轉。

難道這就是那個本事很大的女人?

張俊不由得期待起來。

進門之前,他咳嗽了一下,裏麵的聲音遲疑了,然後停頓了下來,緊接著門開了。

一張俊臉出現在眼前,最讓人稱奇的還不是她的俊,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袍子是常見的灰袍子,褲子是略深些的灰顏色,頭發用一個很奇怪的布束在上麵,像男人的那種束發,但卻不見發髻,有幾根碎發飄在耳邊,看起來清爽,甚至有點英武。她沒有那種見到陌生男人的羞怯,而是平視著他,有點探詢的意味。但又是友好的,帶著一種有點距離感的若有若無的笑意。讓人不由得對她重視起來。

這是一個不一般的女人,張俊心想。

“這位先生,不知您是——?”

對方稱他為“先生”,這也是特別的。在他看來,那些地位和學問比他高的多的人才能用這兩個字來稱呼,而他一個小吏是沒什麼人這樣稱呼的,何況是這樣一個看起來溫雅大方的女人。而且他穿的是驛站上配的軍服,一看應該是位“軍爺”,怎麼能用先生稱呼呢?但既然這麼稱呼了,還是挺讓人舒服的。

“姑娘,我是驛站上的張俊。”他這樣介紹自己。官職太小了,都不值得提。

“哦,是張先生啊,不知您有什麼事情?”那姑娘站在門口,沒有讓人進去的意思,但又是笑著溫和地說的,讓人不覺得有什麼失禮之處。

“是你畫畫兒的事情。”

其實,他剛才說是驛站上來的,寒洲就猜到了。現在落實了,也就隻好應付下去。

既然上門了,還是要讓進來,大小是個公職人員。而且驛站是附近比較大的官方機構,小心應對著還是應該有的態度。否則可能會有什麼麻煩。

當然了,門還是開著好。

進得門來,寒洲也沒上茶,這個家哪有茶這種東西。總不能拿瓢喝吧,怎麼能多一個男人共用一個喝水器具呢?

那人倒也自在,直接就坐在炕沿上開腔了。

“最近啊,不少人找到驛站,要我幫她們遞包袱給修長城的役人。這真是讓我為難。聽說主意是姑娘出的,姑娘可真是給我添了不少麻煩啊!”張俊一邊抱怨,一邊打量著對麵的年輕女子。

這一上來就抱怨上了,讓寒洲心中頗有不快。事情來了,你可以接,也可以不接,難道我逼著你接了?

“先生說的是那些家信吧?先生若覺得麻煩可以推掉的,我不過是看那些姐妹可憐,畫了些畫兒安慰她們罷了。驛站隻服務於官家,這些大家也是知道的,有什麼為難不為難的?”

接下來好像這話兒倒不好接了。張俊一時有些語塞。

寒洲卻笑了笑,聲調轉柔,“先生既然覺得為難,小女子是這麼揣測的,也不知說的對不對,先生不妨聽聽。”

“哦,你說。”張俊接話。

“小女子以為,先生為難,是心中有一善,不忍看那些姐妹失望的樣子,也同情他們夫妻兄妹分離之苦。同時,先生心中還有一忠,先生覺得在其位忠其事,朝廷規定是什麼就是什麼,不能有的絲毫差池,否則怕不能交待。”

張俊點頭,是這麼個理。這姑娘真會說話。

“所以,先生的為難倒讓小女子覺得讓人尊敬。”

這話就更讓人舒服了。

“可是,換個角度講,什麼是朝廷的事?朝廷的事,也就是天下的事,天下的事,就是邊疆穩定安全,黎庶安居樂業。一個人在遠方惦念著家,一群人在家惦念著遠方,長此下去,音訊阻隔,試問,於邊疆穩定何益,於黎庶安居何益?”

“可是,我一個小小驛吏,也不能違背朝廷規矩啊!”

“天下事,規矩是怎麼製定的,又是為了什麼而製定的,先生盡職這麼多年,難道沒有體會嗎?不過是為了管束有方,進退有度。現有的規矩都是因為過去的事情無方無度才製定的,而現在的情形是需要將來的規矩來約束管理的。若始皇帝恪守規矩,就不會開創統一大業,就不會有文字、錢幣和度量衡的改革。這些都是因為天下需要新的規矩,需要的時候,它就必須出現,遲了就必有麻煩。而先生所說一個小小驛吏,在小女子看來,卻是不小的,因為這天下之無窮事業,正是需要每一個公職人員,去執行規矩,去發現問題,若隻執行而不發現,不做一絲改進,那才是守成有餘,而開拓不足,正應了先生所說的‘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