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管人們怎麼議論,都很隱晦的期待著謝神策如何回答。
謝神策雙手微微下壓,笑著說道:“德與禮,本都是手段,能讓國家興盛的手段才是好手段。夫子所言之德,是對每一個人品質高低的區分,有德者品質高尚,自然兼濟天下。無德者獨善其身。這是對單個人的要求。然而禮,則是針對所有人的。王子犯法罪與民同,便是說的天下人都要遵守一個底線,這個底線,其實還是人之所以為人的道德底線。因此德是針對個人,而禮是針對所有人,終歸還是針對人的道德。隻不過這個道德的範圍更為廣闊,而人若是不遵守這種大家都認同的底線規範,便會受到懲罰。”
“然而這都是為了治理好國家,隻要國家興盛了,都是好手段。而好手段,在於運用,在於用合其實,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若是天下承平,自然無需嚴刑厲法,君王修之以德,百姓豐衣足食自然從之。若是國將不寧,一味懷柔便不是良策,此時禮法便應適時森嚴,以束亂心,以維係安定。此所謂天時人和。”
“再者地利。燕國為鮮卑慕容氏所立,野蠻不可教化。燕國勳貴可隨意踐踏法律而不受刑,因而禮法再如何完備,也是無用。而德則更莫要休提,燕人不通教化,哪裏教的了?孔子大德,然亦困於陳蔡,何況燕人粗野?此所謂地利。”
此間,教舍哄堂大笑。
謝神策也笑了,不怕你們調皮,就怕你們沉默啊。
一時間教舍之中再次議論紛紛,一眾太學生有人沉思,有人興奮,互相說著自己的見解。
又有學生趁亂喊道:“然而先生還是沒有解釋為何為德不見大同啊。”
教舍瞬間就又安靜了。眾人將目光再次聚集到了謝神策身上。
謝神策道:“先前所言天時地利人和,便是為政以德與為政以禮的具體情況。”謝神策看著那位提問的學生,道:“你先前所問,要點正在此處,為德與為禮,其效果,不僅因時因人因地而異,更因所施用的對象不同,效果也不相同。聖人治世之時,民茹毛飲血,風餐露宿,聖人取火建屋製衣,便讓人有了羞恥心,再後來便有了道德觀,人們滿足於此,因而教會人們有德,便可以治世。”
“然而如今天下,再不是那等隻需溫飽便能滿足的天下了,人們有了更多的欲望,因此奸邪鬼魅便滋生了,所以人們的道德觀便不再如以前純粹了。所以再用為德之法便不再能大同。”
“因此,才誕生了禮法,在道德敗壞到一定程度時,禮法便是最好的苦口良藥。因此才有韓非子之法家。先秦之所以能五霸七雄據,是因為法,而大秦帝國二世而終也因為法。這便是先前所說的偏頗的單一之路必將造成惡果。”
“因此後來劉漢帝國,便是德禮並用,才有文景漢武的盛世。彼時之小康,較之於前人之大同,同樣是滿足了人民的需求,那麼,又有什麼區別呢?”
謝神策回答結束了。
此時教舍裏再無人出聲,有人默默低頭思索,有人則似懂非懂不知所雲。
謝神策看著這樣的情形,心裏非常滿意。他不指望一次問答就能讓太學生接受自己,接受自己的博士教授身份。他需要的就是有人不斷地向他發難,不管是出於學問還是出於刁難,他都接受。因為他需要用這種通過解決問題的途徑得到更多人的注意,得到更多人的認可,進而走向更廣闊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