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五十五章 南朝軍魂去(1 / 3)

ps: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

下卷五十五章

北伐軍全軍覆滅那年冬天,一顆彗星從天津座出發,侵入太微座,掃過北鬥星,縈繞紫薇座。這個奇異的天象讓魏主拓跋嗣很不安,他召來儒生和術士,問他們是不是自己治國有失。眾人公推崔浩來解,後者說這隻有一個解釋:

劉裕要篡位了。

這彗星自然也掠過江東的夜空。夜空下,劉裕琢磨著如何為順應天意而暗殺。他聽到一個讖緯,說“昌明之後尚有二帝”。此時的皇帝是司馬昌明,如果讖緯不虛,那就是說司馬昌明之後,晉朝還有兩位皇帝。讖緯是天意,不能不敬畏,可是劉裕此時已經五十六歲,生恐自己等不及水到渠成那一天。天意不能違抗,但不妨加速。

司馬昌明被伺機勒死。

琅琊王司馬德文繼任。

第二年七月,劉裕從宋公進爵宋王。至此,晉朝已經拿不出什麼甜頭來抹他的嘴唇了。到年底,朝廷終於知道該怎麼做,乃宣布劉裕的母親從王太妃晉為太後,世子劉義符晉為太子。

司馬德文的皇帝做到一年半時,終於為內外所迫,下詔遜位,為禪讓之舉。

劉裕稱帝建宋,晉恭帝司馬德文,按照晉朝當年受禪於曹魏的先例,降為零陵王,居住在秣陵縣,足不出戶,門外有冠軍將軍劉遵考率軍“保護”,後來被看守士兵用被子捂死。

宋朝既立,整頓爵祿。晉朝所有封爵中,隻保留始興、廬陵、始安、長沙和康樂五個公爵。用以奉祀王導、謝安、溫嶠、陶侃和謝玄,這些都是劉裕崇敬而天下有口皆碑的人物。換了誰當皇帝,也不能不崇奉。在先朝就跟劉裕鐵心混的,可以保留爵位,其餘人瞬間從貴族變成平民。

所有這些,對郭旭而言,就像鐵匠鋪外的車水馬龍,每天來來往往,一概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但劉裕登基大典之前,宮裏來了一個太監。帶來郭旭和小俏全套禮服,要他們出席大典。太監傳劉裕原話:郭旭是跟著我北伐取長安的功臣,又於艱難顛覆之際護送劉義真回江東,大喜日子,他不能不來。

郭旭平生第一次失眠。北伐上升和下墜的每個瞬間,他都曆曆在目。這一年多來,他揮汗掄錘,試圖在叮叮咣咣中忘掉那些弟兄們的麵孔,但是隻要夜深人靜。在他閑下來時,在他入夢時,他們就會清晰地浮上來。回頭看,看得更清楚。漸漸意識到北伐本身就不是為了什麼堂皇的驅逐夷狄、光複華夏、還於舊都、振興大晉。這些考量不能說沒有,但劉裕真正的算盤,還是借此獲得更大勳勞和威望。在權力的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他走向皇位的道路,是拿北府官兵的骷髏鋪平的!

郭旭沉思一夜。次日告訴小俏,他不去為劉裕捧場。這樣他死後沒臉去見那些弟兄。

小俏淡淡地說那就不去。

她絕不會勸丈夫做他不愛做的事。

劉裕沉浸在大功告成的喜悅和典禮的神聖中,無暇注意到郭旭缺席。但是司禮官和刑官不會無視名單上該來的人沒來,因為這是欺君,是大逆不道之舉。

登基大典次日,禦史奏請皇帝誅殺郭旭。

劉裕嚇了一跳:

“郭旭怎麼了?”

禦史說他身為臣民,明知陛下登基而悍然不至,目無君父,其罪當誅!

劉裕已經權傾朝野多年,而這畢竟不同於做皇帝。知道郭旭沒來,雖然不快,但也知道後者胸中塊壘非一天兩天能消,故而沒打算追究他,現在聽禦史說得這麼嚴重,不由得皺眉頭:

“郭旭有大功於國,怎麼可以因小過而嚴刑?”

禦史一心要在新君麵前顯示出自己的忠誠和剛正,咬住郭旭不放:

“陛下失言!”

劉裕又是一驚:

“朕哪裏失言?”

禦史說國法麵前無功臣,綱紀之下無親疏,郭旭有功,陛下已經賞賜過,他接受與否是他自己的事情。現在他有罪,理當按律處置,陛下若一味偏袒,因為他救過皇子而開恩,豈不是讓奉公守法者心寒?

劉裕頓時覺得自己什麼都不能說了。看了看在場的幾個文臣,他們都點頭稱是。形勢明擺著,如果劉裕斷然否決他們,就會留下新君登基第一天就剛愎自用、堵塞言路的、因私情而枉法的印象,朝野很快就會議論說武夫劉裕到底還是欠火候,不懂得一個明君應該怎樣和臣子相處。

側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丁旿,後者秉持侍衛鐵律,無論心裏怎麼想,決不能插嘴君臣朝議。

劉裕很無奈地一攤手: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禦史說先把他們夫妻下獄,再交給刑官議處。

劉裕馬上說就算要抓,也不能抓郭旭夫人,她進了牢房,三個孩子誰管?

禦史立刻說那我們就照陛下意思,隻逮捕郭旭。

劉裕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被禦史鑽了空子。但王者無戲言,又不好改口,隻能悻悻地說先這麼辦,但是到底怎麼懲處,必須上報我。

回後宮的路上,一邊徐徐踱步,一邊問丁旿:

“你看這事怎麼收場好啊?”

丁旿說郭旭是陛下一手栽培起來的,縱然心裏有怨氣,也不能不出席陛下的登基大典,要說懲戒懲戒也是應該的,但他的確有大功於國家,在軍中有不少朋友,若是處置不當,怕是會寒了將士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