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宸身上有股很熟悉而久違的氣息,混雜在醫院這讓人難受的消毒水中間,還是讓許佑恬很輕易就分辨了出來。那是家裏空氣清新劑的氣味,淡淡的薄荷香,讓人神清氣爽。她不禁貼近了他的領口嗅了嗅,畢竟是她自己選的,味道就是好聞。
“叫什麼叫,叫也沒用,省點力氣吧。”
他這話無論是語氣還是措辭明明都像電視裏的那些個流氓頭子,隻不過換上一張極好看又有氣質的臉,整個感覺就變了味,好像是真心實意的關懷。
看來皮相還是相當重要的。
這麼一想許佑恬倒是恍然察覺起了一件事,老天哪,該不會她這一撞把自己的臉給撞破相了吧?
“陸一宸!”她突然驚呼:“我的臉沒事吧?!”
那濃密的眉毛倏地向中心一聚,陸一宸先是稍稍頓了頓,旋即慢慢地沉了嘴角,煞有介事,格外惋惜地搖搖頭:“洗手間有鏡子,你自己看吧。”
“啊?!我不看我不看!”許佑恬把纏著紗布的腦袋在他肩頭埋起來,悶悶地說:“難怪衛斌揚都不來看我……”
她身旁伏著的人腳步猛然一滯,然後又是一聲冷嗤。許佑恬一下想起來譚音的警告,悔得想咬自己的舌頭。可惜說出去的話像潑出去的水不可收回,陸一宸必然是聽到了。他一聲不吭,一腳把衛生間的門踹開,力道有些重地把她放在馬桶上,然後手一帶,轟隆一下關上了門。
許佑恬被震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對著那扇門使勁做鬼臉。她清楚得很,如果不是看在她四肢不健全的份上,陸一宸準能把她給丟出去。
她先仰著脖子在鏡子裏看,頓時長長地舒了口氣。除了額頭上一圈圈的紗布,嘴還是嘴眼還是眼,鼻子似乎也沒被撞扁。
那剛才陸一宸歎個什麼氣,逗她玩呢?真無聊!
許佑恬手忙腳亂地在洗手間裏糾結了好一陣,背後都好像滲出了一層汗珠。她擔心陸一宸萬一在外頭等得不耐煩走了,她自己要爬回床上去可不是個小工程,於是敲了敲門,隔著木板跟他說話。
“哎……陸一宸,我爸媽那邊……你別告訴他們。”
陸一宸的聲音透過門板傳過來,並不是很清晰,還帶著如常的低沉,卻怎麼也掩蓋不了他滿腹的嫌棄:“許佑恬,你以為你能耐了?這麼大的事還想瞞著家裏人?幹脆你誰也別告訴,有本事你就讓那小白臉給你簽手術同意書,給我打電話做什麼?”
一連串的反問問得許佑恬頭都暈了,她才說了一句他就廢話那麼多句,不服氣的情緒頓時又躥了上來:“你以為我願意啊……又不是我打的,我都暈過去了,誰打的你找誰去唄。你要是嫌麻煩,現在就走啊,誰稀罕你?!”
外頭果真立馬就安靜下來,許佑恬等了一陣都不見動靜,心裏一驚趕緊加速把衣服穿好站起來開門,天知道那些隻是她脫口而出的氣話,她現在可是最需要人幫忙的時候!
她開門的力道有些大,身體向前一傾又是不太穩,雙手雙腳都向地麵撲去,馬上就要實踐五體投地這個成語。好在一雙有力的胳膊說時遲那時快地從一邊架住了她。
但許佑恬打著石膏的手還是難免撞到了陸一宸的手臂上,一陣劇痛讓她立即“哎喲”了一聲,痛得眼淚都不自覺冒出了兩滴。
她整個人的重量都靠過去,恨恨地抬頭瞪著他。
“你幹什麼你!不說話裝鬼嚇人哪?!”她說話都帶著哭腔,原本像表達的憤怒刹時都變成了楚楚可憐。許佑恬腦海裏突然想起車禍當時的場景,如果不是她在馬路上看到跟陸一宸那輛一樣的車分了神,她肯定也不會出事。
“不是讓我走麼,急什麼?”瞧瞧,他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都怪你!”她哭聲加大,為自己的叫囂壯膽:“都是你讓我摔跤!都是你我才出車禍,陸一宸你混蛋!”
許佑恬一股腦地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咬了咬下唇,膽戰心驚地望著他。平日裏她是決然不敢這樣放肆的,真不知道他下一個動作會不會直接把她推到在地上。
可她預期中的陸一宸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色竟然沒有出現,他隻是安靜地看著她,眼神沉穩而黝黯。過了一陣,他竟然輕輕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攬了一攬,然後再次輕緩地抱起來,聲音更是輕得無以複加,那是許佑恬從來沒有聽過的。
他說:“丫頭乖,別哭了。”
很奇怪,許佑恬頓時隻覺得心裏驀然沉了一下,然後就莫名地安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