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裝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淡定模樣了。你若不是貪生怕死,又怎麼會苟活到現在?”
“我不怕,是因為我並不是第一次被槍指著腦袋了。上一次,是十年前,我自己。”
向紳非但沒有後退,反而上前了幾步。黑洞洞的槍口就像擁有魔力的靈魂,他的救贖近在眼前。
“事情生以後,我患了很嚴重的抑鬱症。後來一度展到輕生厭世,
那種絕望和解脫之間徘徊的感受,我比誰都懂。”
“是麼?”馮寫意冷笑道,“那我真的很好奇。最後一次讓你放下扳機的,究竟是什麼?”
“是我未婚妻……”向紳平靜地敘述,卻依然不能平靜地回憶。
當爭執中驟然走火的槍彈,一下子貫穿淩靈胸口的瞬間,整個世界就像失聰一樣安靜下來。
她隻來得及對他出最後三個字‘活下去’,連笑容都未曾褪去就閉上了眼睛。
活著多難,死……多容易?
“所以你今,就是想要來跟我討個救贖的是不是?向紳,其實我……真的是完全找不到放過你的理由。
那行,你把遺產直接打我媽和妹妹的卡裏吧。我給你個了斷!”
馮寫意的手端平了槍,口吻戲謔卻有顫抖。
“錢,我不欠你的。”向紳笑了笑,“你以為你這兩年在東南亞投資翻倍的身價是哪來的?真當自己是個金融才麼。
抱歉讓你對你自己又失望了。我和我父親一樣,都是個滿手黃白的俗商人。我沒想贖命,隻求個點滴的心安。
所以還是那句話。報仇,請你找對人。以報仇為借口來謀私——馮寫意,我對不起你,但這不妨礙我看不起你。”
——看不起是麼?
我又何曾看得起我自己。
馮寫意笑了笑,終是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沒有那種貫穿胸膛的灼燒和無力感,也感受不到一絲絲流失生命的絕望。
向紳睜眼,回頭,就看到腦袋已然開花的秦允山一樣倒塌在地。
他的手裏,還端著一把工具斧。
看這個架勢,剛剛是在不知不覺中爬起來,想要偷襲自己的。
“你……”向紳不可思議地看著馮寫意。一句話還沒出口,接踵而至的又一槍更是一點不客氣地擦著他左手臂過去!
半邊身子一麻,向紳陡然跪倒。
“這一槍,是為了文姨。”馮寫意放下手,倒退兩步靠回牆壁。
“我爸死的那年,我和佳佳都隻有十幾歲。雖然悲傷,但未來的路總是走得出坦途。而我複仇的執著,就如你所,從來都隻是為我自己而已。
卻隻有文姨,是真的傷心欲絕了這麼多年。爸死了,她這一生都再難幸福。這一槍,我替她賞你。”
外麵警車呼嘯,噪音雜雜的大喇叭已經開始循環喊話。
馮寫意把槍丟在地上,向紳剛想去撿——
“別動了!好不容易擦掉的指紋。”馮寫意的目光意味深長,向紳卻震驚不已——
原來他剛才擦槍,是為了幫自己擦掉指紋?
馮寫意壓了壓腹部的槍口,慢慢撐起身來。他一步步往向紳身前走去,擦肩的時候,連餘光都沒有睥睨。
“如果唐笙和白卓寒都能挺過來,”馮寫意沿著那條長廊走下去,盡頭處,是倉庫已經開啟的大門,“幫我帶句話吧——”
向紳按著手臂站起身來,看著馮寫意踽踽獨行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
“什麼……”
“白三先生。”
馮寫意沒有回頭,他摸了摸口袋,還想再點一支煙。
可是已經空了,煙盒裏就隻剩下一枚低調簡約的打火機。
“就幫我帶這四個字,白三先生。”
長廊的盡頭,黑洞洞的倉庫就像惡魔的眼睛。
如果馮寫意記得沒錯,最下麵的貨架裏,放了整整十公斤的蓖麻籽底油。
他撥了撥打火機,淡藍色的火苗跳躍出歡快的序章。
向紳倒吸一口冷氣:“你去哪……不自麼?我可以作證正當防衛——”
“自?”馮寫意頓下腳步,仰頭深吸一口氣,“自太麻煩,死多容易啊……”
振臂一揮,馮寫意將燃著的火苗扔進布滿易燃品的材料倉庫,衝的熱浪揮斥方遒!
在那愈演愈烈的呼喚中,馮寫意的眼前再一次出現了那張魂牽夢縈的臉。
唐笙,你還好麼?你能堅持的住麼?
我是那麼地想再見你一麵,卻那麼地不願再玷染你一寸一毫的距離。
為什麼此時此刻的我,隻要想到你能帶著白糖依偎在他身邊,就會覺得那麼真實又感同身受的幸福呢?
原來,以放手的方式來成全愛與寬容,是件那麼容易的事。
真可惜了,那麼多執著那麼多心血,不過是在作繭自縛。
傷人傷己的切割,隻是一場煙火盡然所有。
活著多難啊。但活著……多好啊。
*
警察魚貫而入,防爆的防爆,救人的救人,拖屍體的拖屍體。
眼看現場燃起了明火,亂七八糟的對講機幾乎在同一時間呼叫消防。
向紳站在安全區的救護點,等醫生過來讓他脫掉外套的時候——他緊張地摸了摸口袋,才想起來淩靈的照片並沒有被自己帶在身上。
昨晚上,是被白葉溪搶壞了。
“先生,手伸一下,先上個止血帶。”
向紳看了一眼血染的衣袖,眼前慢慢出現白葉溪那張又要心疼到大驚怪的臉……
事情終於解決,他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突然很想把第一個電話打給她。
***
“孩子出來了,是個女兒,四斤九兩。實在太了,快送去保育科送溫箱!”
經過三個多時的搶救,早已疲憊到亢奮的家人們終於等來了第一個好消息!
“孩子?是阿笙的孩子是不是!”梁美心在韓書煙的攙扶下蹌踉起身,“那阿笙呢!阿笙怎麼樣了!”
“產婦失血過多,還在搶救。你們不要急,有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的!”
完,滿身血跡的醫生重返戰場,關閉了那扇剛剛落下卻又揪緊非常的心門!
“為什麼會這樣啊……我可憐的阿笙,到底還要受多少折磨啊!”梁美心捂著臉哭得泣不成聲,韓書煙隻能扶著她的肩膀慢慢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