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就像是一麵鏡子,它本應光滑可鑒。可若心懷仇恨,鏡子便會生出裂隙,鏡中的人像也會變得扭曲。
——未名香——
夜,微涼,屋外月朧明。
“好花不常開,好夢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淚灑相思帶。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消樂時中有,春宵飄五載。寒鴉依樹間,明月照高台。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
幽靜的院子裏傳出一陣細細輕吟,聲音綿長而哀怨鬱恨,說不出的蕭瑟寂寥。
整整一夜,院子中的歌聲沒有停過,風動燭火,埋葬了這一世的哀歌。
旦日,天已大亮,一個小丫鬟端著食盒走進了這個院子。
這個院子裏栽了好幾棵海棠樹,開得紅豔豔的,長勢竟是比以往幾年都要好,似火又似血,那樣濃那樣烈。院子也不知道多久沒人打掃了,花瓣早已是密密匝匝鋪了一地,紅香鋪亂,風一吹就隨風飄揚,四散紛飛,那樣子遠遠地瞧去竟像是一場血雨。
小丫鬟從海棠樹下穿過,花瓣落了滿身。她將食盒掛在臂上,一邊抬手掃落著身上的花瓣,一邊朝裏走,走到一間緊閉的屋門喊了一聲,“姨娘,吃飯了!”
沒人應答,她又喊了兩聲,屋子裏麵還是沒有人回應,她不由皺了皺眉,小聲嘀咕,“都這個時辰了,不會還沒起來吧?”
一邊嘀咕一邊輕輕地推開房門,原本好好的木門竟是發出了“咯吱咯吱”的恍似年久失修的聲音,在這滿眼飛紅的院子裏無端透出幾分瘮人。小丫鬟忽然覺得後脊發涼,像是有陰風穿過,她環手上下搓著雙臂走了進去,往屋子裏麵打望,正要開口喊,卻不知看到什麼,整張臉都白了,目瞪口呆。
“啊──”
“來人啊!來人啊!胭脂姨娘上吊自殺了!”
那小丫鬟嚇壞了,一連退了好幾步,左腳一歪連著提在手裏的食盒一起摔在了地上。食盒落在門檻邊上,飯菜從裏麵滾落出來,眨眼的功夫,可口的飯菜就全都蒙上了灰塵,已然是吃不得了。小丫鬟哪裏還有功夫管這些,嚇得屁滾尿流的,急急忙忙地從地上爬起來,扭頭就跑,一邊跑一邊驚懼大喊。
人跑遠了,門卻大敞著。
屋內的房梁上懸著一個人,穿著血紅的旗袍,顏色鮮豔,襯得那人青白的膚色更加瘮人。她的腦袋是歪著的,正對著門口,眼睛還沒有闔上,大大睜著,就那樣直勾勾望著門口,像是還能看見一般。
她的腳下橫倒著一個木凳子,木凳子旁還有一柄小銅鏡,鏡麵朝上,光滑可鑒,鏡麵上似乎還有幾塊凝固的血跡,發黑的暗紅色。那鏡子閃著光,幽紅瘮人的光,一會兒又恢複平靜,一會兒又亮了起來,配著那上方懸掛的屍體,顯得更加可怖。
這樣瘮人的場景,明明應該是陰森森的,可忽然有幾片從院子外麵飄下來的紅色花瓣,飛飛揚揚兩下落到了鏡子上,剛好蓋住了那斑駁血跡。
是海棠花,春天開的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