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十三再看到傅生煙欣喜無比,緊緊抱著她不撒手。
他伸手去拉傅生煙的雙手,右手還是如從前一樣,軟軟的,可左手卻隻摸到輕飄飄的衣袖。孟十三大驚失色,慌忙地掀開她的衣袖,隻看到一截光禿禿的手腕。
傅生煙滿臉倉皇地抽回左臂,藏進白色披風後,自她的左手斷掉後,這身寬大的披風就再沒有脫下來過。她低著頭,躲避著孟十三的目光,一句話也不說。傅生煙覺得,即使當初傅荊發現她沒了左手時,她也不曾這樣手足無措,但是在麵對孟十三那雙眼時,就像是被扒了衣服,赤裸裸的,所有狼狽不堪都暴露在他麵前。
孟十三也沒有說話,隻是本就通紅的眼睛變得更紅了,血的顏色。
那雙手很小很軟,他一隻手就可以全部包裹住;那雙手靈巧無比,雕成過一個個鬼斧神工的玉器;那雙手曾做過女紅、放過紙鳶、撫過瑤琴;那雙手……
孟十三看了傅生煙許久,深吸了一口氣,故作鎮定地問她。
“很疼吧?”
聽到孟十三的話,傅生煙才抬起頭看向他。
此時的孟十三牽強地扯起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說道:“你這個愛哭鬼,一定疼得掉眼淚吧!”
以往聽到孟十三喚她“愛哭鬼”,她都不太樂意,作為一個活了許多年的妖怪,被凡人欺負得哭鼻子實在不是件光榮的事。可現在傅生煙覺得她的眼睛酸澀得厲害,這是她斷了左手以來,第一次有人問她“疼嗎”。可她不能哭,一滴眼淚也不能掉,於是她也扯了扯嘴角,笑著搖頭。
嘴角的弧度僵硬,笑得比哭還難看,孟十三撇著嘴評價道:“真醜!”
傅生煙收起了臉上的笑,麵無表情地看著孟十三,相顧無言,氣氛變得詭異起來。就在這時,一股冷風從窗口灌了進來,傅生煙立即起身去關窗,見著屋外狂風裹著急雨傾盆而來,電閃雷鳴,勁風不倦地扯弄著樹枝,影子倒映在牆上像是瘮人的怪獸。
她怔怔站在窗邊,不過片刻,便被雨氣沾濕了衣衫。
傅生煙回了神,匆匆地關上窗戶,拿起雨具便要出門,她想起來,傅荊出門時似乎沒有帶傘。
可她剛剛走了幾步便發現孟十三已經趴在書案上睡了過去,她不由失笑,心中卻又五味雜陳,想道:應該是很久沒有睡覺了吧!
她看了看手中的傘,又看了看沉沉睡去的孟十三,低低歎了口氣,將傘放回了原處,走到孟十三身邊坐下,再沒動過。
她又如往日一樣,坐到天明,卻不再感到孤獨。
天微亮,昨夜的大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洗盡了繁華世俗的脂粉緇塵。縷縷金光漫過窗牖,垂泄在孟十三的眉間,柔和了他桀驁不馴的眉眼。他緩緩睜開眼,望著四周陌生的環境,微微有些愣神,記憶漸漸回溯,他驀地想起了什麼,站起來四處尋找,可房中空無一人。
就在這時,門被緩緩推開,傅生煙右手端著一個瓷碗走了過來。孟十三看著突然出現的傅生煙,覺得心中懸起的大石漸漸變輕,落下。
“我熬了些白粥,你吃些吧。”
傅生煙將粥碗遞向孟十三,可他卻一直沒有伸手接,不由抬頭看去,正好對上一道深深目光,“怎麼了?”
孟十三沒有回答,隻是結果瓷碗,幾口喝了個幹淨,全然不顧以往的風流形象。大概是餓極了,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瓣,將空碗還給了傅生煙。
傅生煙接過空碗,又等了片刻依舊不見他回話,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隻得拿著碗走了出去。就在她開門的一瞬,身後響起了孟十三的聲音,壓抑著恐懼。
“我以為你又不見了。”
傅生煙的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隻是說:“我再去給你盛一碗。”
她走了出去,卻再沒有回來。
傅生煙走到院子正好看見回來的傅荊,他神采奕奕,好像這麼多天以來,倍受煎熬的隻有她。
傅荊看到傅生煙時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去,說道:“生煙,我正要去找你呢!”
記憶中的清潤聲音讓傅生煙又有了些希望,她想連日以來他終究還是念著自己的。可他的下一句話卻像是一捧捧冰水澆入血脈,凍結了她的滿腔熱忱,侵入心窩,冷得發疼。
“生煙,你再幫我尋塊生煙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