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生煙是在賽玉會上出現的,帶著世間奇玉生煙玉。
傅荊見到她的時候欣喜若狂,不知是喜失蹤一月有餘的她再次回到他身邊,還是喜她帶來了他渴望已久的生煙玉。
可當他激動地伸手去拉傅生煙時,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她的左手沒了。
傅生煙的左手手腕是齊腕斷掉的,整個手掌都沒了。她拽過傅荊手中的空蕩蕩的袖子,拉扯著衣袖遮住光禿禿的手腕,將整個手臂藏在寬大的披風後,自始自終,一言不發。
“生煙,你的手呢?”
傅荊還想要追問,可事實不允許。那始終穩坐金椅的帝王,掀開垂簾,一步一步走了下來,一種來自威嚴的壓力迫使傅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說這叫生煙玉?”
帝王沉穩的聲音縈繞在他耳畔,可他此刻心亂如麻,全然不顧禮法尊卑,隻是略點了點頭。
帝王沒有生氣傅荊的無禮,反而拿起生煙玉細細端詳,輕輕摩挲,有些愛不釋手的模樣,忽然朗朗大笑起來:“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妙極!妙極!想不到世上竟真有如此寶玉!”
帝王的話已然點明了勝負,內侍立馬跪倒在地,其他人也緊接著跪下,齊聲道:“恭喜陛下,喜得寶玉!”
意料之中,傅家的生煙玉奪得頭籌。傅荊看了看喜獲珍寶的帝王,又扭頭看了看一臉不甘,憤恨瞪著自己的孟父。他終於贏了,所有的期盼在這一刻得償所願,他應該笑,大笑、嗤笑,刻薄地諷刺孟家人機關算盡也鬥不過他傅家。可他覺得,他的心像是缺了一角,撕心裂肺的疼,鮮血汩汩不止,自此再也不完整了。
事情過去了好些天,傅荊一直追問傅生煙左手是怎麼回事,傅生煙要麼閉口不言,要麼三言兩語將話題岔開,最後實在被逼得狠了,才模模糊糊、半遮半掩地說:“那生煙玉不是凡物,想要得到它豈能不付出一些代價。一隻手換一塊生煙玉,不虧的。”
傅生煙終究沒有說出事情緣由,傅荊心以為她一個姑娘家殘了手,難免無法接受,不願再提起傷心事,故而沒有繼續追問,隻是將她輕輕攬進懷裏,一遍一遍重複地說。
“生煙,我會和你成親,好好照顧你的。”
不知疲倦地重複,深情無邊。在那一瞬,傅生煙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隻是傅生煙心中期盼幻想的所以繾綣旖旎都沒有出現。傅荊變得忙碌起來,現在的他深得帝寵,前途無可限量,是無數人巴結的對象,接連不斷的應酬令他難以抽身。傅生煙總是告訴自己,他隻是太忙了,隻是太忙了,再過些天就好了。可心中那絲失望好像隆冬寒夜裏銅盆中燃盡的炭火,還剩下最後一點星子,直燒得人體無完膚。
那日夜裏,傅生煙坐在窗邊失神地望著空中孤冷的月,細碎的月光轉過窗欞,覆上她蒼白的眉眼。傅荊在一大早就離開了,說是去赴一個什麼王爺的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傅生煙覺得她的心在這寂寂黑夜裏長成了一片荒蕪。
是什麼變了?傅生煙的石頭腦袋怎麼也想不明白。
忽然耳邊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傅生煙以為是傅荊,滿心歡喜地奔了過去,“哐當”一聲打開了大門,那一刹,她愣住了,唇邊高高揚起的弧度僵在嘴角。
是孟十三。
他攜著滿身風塵而來。
原本鴉羽般的頭發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打理,鬆散淩亂地披在肩上,沒了光澤。傅生煙透過昏黃的燭光看向他的臉,臉色白得嚇人,像極了外麵的白月光。
傅生煙忽然想起在傅氏夫婦去世不久,孟十三專程從江南趕回來看她到時候。
那時的孟十三懶懶散散地坐在她對麵,耷拉著兩條腿左右亂晃,像是一攤爛泥,隻有雙眼精光閃閃。
“哎哎,我說愛哭鬼,我不過去江南看美人兒,才走了一個月,這老頭兒怎麼就死了?”
“我說愛哭鬼,你別難過啊。這誰都得死,早死晚死也得死,別太傷心了。唉唉唉!你別哭啊!我就說你愛哭鬼吧!別哭別哭!”
傅生煙思緒遠飛,走神間忽然被一個有力的肩膀扯進懷裏,那個懷抱溫暖滾燙,像一團熾熱的火焰,驅散了她連日以來的陰霾黑暗。
“傅生煙,我終於找到你了!”
很久很久,久到傅生煙以為天地靜止,孟十三才聲音顫抖著說了一句話,夾雜著還沒有散去的深深恐懼,像是失而複得了心愛之物的孩子。
傅生煙現在才知道,在她失蹤一個多月以來,在所有人以為她拋棄了傅家的時候,除了傅荊,還有孟十三不分晝夜地找她,不顧風雨地找她,整整四十七個日夜,不停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