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傅生煙十分清楚,她又困在了一場夢魘中。

她渾渾噩噩地沿著宮道回廊走,一路上沒有碰到一個人。她行至長廊的盡頭,向右轉了去,所看到的景象驚了她一跳。

桂華流瓦,簷牙高啄,朱牖迎風,是傅生煙終其一生也無法想象到的森嚴巍巍。可這奢華莊嚴的宮闕並不是讓傅生煙真正感到驚訝的,她驚訝的是眼前的宴會,許多的人,全都身著錦衣綾羅,非富即貴。

傅生煙下意識地想躲,可她很快就發現這裏的人都看不到她。

“常州傅家獻和田通心簪──”一個內侍扯著極其尖細的嗓子說出一句話,明明隻有短短幾個字卻被他拖得老長。

常州傅家?傅生煙心中一跳,望向傅家的席位,是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眉目清朗,溫潤如玉,一身煙青色長袍,幹淨得沒有半分修飾。傅生煙看到他的第一眼隻覺得時間都靜止了,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整個世界在一瞬間安靜下來,好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她就那樣看著他,一股莫名的苦澀在她心口化開,無邊無際地漫延。

似乎有什麼液體從臉上滑落,她怔然地撫上臉頰,是淚。

隨著這滴眼淚的滑落,四周又恢複如常。

“竟是通心簪!”一道驚訝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議論聲。

“這鏤雕真是鬼斧神工!”

“真乃絕技也!”

聽著眾人的紛紛議論,傅生煙也將目光從那男子身上移到玉簪上。是一支和田玉雕琢的通心簪,玉質上好,雕工精妙。通心簪其實就是鏤空的簪子,一般是金製、銀製或者是木製,玉製的通心簪極其少見,不是通心玉簪不好,而是玉器易碎,少有人能將本就纖細的玉簪雕成鏤空。傅生煙雖然不喜歡玉器,但她出生在玉石世家,從小耳濡目染,十分輕易就看出那和田通心簪價值不菲,真擔得起鬼斧神工一詞。

傅生煙注視著那和田通心簪,目不轉睛,倒不是驚訝這簪的雕工,而是覺得這玉簪太熟悉,熟悉到這一刀一琢好像都出自她手。隻是還未等她想起什麼,那道尖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常州孟家獻玉人俑──”

傅生煙又是一驚,立即轉身看去,是個熟人,孟十三的父親。

傅生煙這是第一次在夢中看到認識的人,不禁更加覺得這次的夢境比以前的更加古怪。

那是一尊半人高的玉人俑,剔透無瑕,栩栩如生。那支和田通心簪已是一件珍寶,可在這玉人俑麵前卻是遜色幾分。傅生煙已經有些明白,這是一場賽玉會。她記得當今聖上愛玉成癡,四處搜羅寶玉,也曾舉辦過賽玉會,莫非這夢中也是如此?

似是為了證實傅生煙的猜測,那始終坐在高台之上、垂簾之後的人說了宴會開始以來的第一句話,聲音威嚴。

“好!此次賽玉會魁首當屬……”

“等一下!”一個熟悉的女音打斷了帝王的話。

傅生煙呼吸一滯,全身都顫抖起來,那聲音像是,像是……

傅生煙過了許久才轉身看去,一個女子迎麵而來,一襲白色襦裙,肩上罩了一件白底紅梅刺繡的披風,空靈清淡,粉淡胭輕。

那女子有著與她一模一樣的臉。

“傅家傅生煙,前來獻玉。”

傅生煙看著眼前與她一模一樣的人,臉上終於有了驚慌的神色,可那個“傅生煙”似乎也看不到她,甚至連觸碰也觸碰不到,竟是直接穿過她的身體走了過去,站在中間朝著高位上的人拜了拜,獻上一小塊白玉。

傅生煙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完好無損。可那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也叫傅生煙的女子卻是真真實實從她的身體穿了過去,猶如穿過了一片空氣。

“這是什麼玉?我此生從未見過。”

“這玉的成色真是我平生見過最好的了!”

“怕是連當年和氏璧也不及此玉!”

……

“傅生煙”甫一將玉拿出來,賽玉會就又陷入了混亂,一人一句,七嘴八舌的。而傅生煙也終於在這七嘴八舌中回過了神。

她看向那玉,剔透玲瓏,通身雪白,似有淡藍色光華在其中隱隱流動。

“這是……生煙玉?”那坐在傅家席位的年輕男子不可置信地看著“傅生煙”,猛然站了起來,快步走到她麵前,連高位上的帝王都忘了。他一臉驚喜,伸手抓向“傅生煙”的左手,正要開口詢問,可所有的話都湮沒在喉間,不可置信的表情僵在臉上,繼而轉為驚駭。他張了幾次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像是啞了嗓子,良久之後才發出了聲,幹澀沙啞,顫抖得厲害。

“生煙,你的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