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精粹
作者：安石榴
20世紀中後期。
王永革和萬旗紅確定戀愛關係之後，萬旗紅準備給王永革織一條毛褲。萬旗紅需要知道王永革的身高，兩人在王永革家的小屋私語，王永革抓著頭發為難了，他的哥們談戀愛時，凡是身高不足一米七五屬於三等殘廢的，都報出一米八的標高。無奈之下王永革衝著屋門大聲喊：
“媽，小萬問我身高了，我怎麼回答？”
王永革的媽媽在外屋，兩手沾滿苞米麵，把一個麵餅子“啪”地摔在鐵鍋壁上，高聲回道：“兒子，實話實說，該多高就多高。”
王永革豎著耳朵聽到了，回頭告訴萬旗紅：“一米七二。”
萬旗紅看著這個剛複員的小夥子，一頭濃密的黑發，全都朝氣蓬勃地向天上長，大大的黑眼睛純淨如水。萬旗紅覺得這樣的大男孩子，你騙他簡直就是喪良心！所以她慢慢地織了一個月。在這一個月裏，萬旗紅教會了王永革接吻，並引導他的手找到她的乳房。從此，王永革黑洞洞的眼睛燃起兩團烈火，濺在萬旗紅的身上，映得她的臉總是紅撲撲的。
萬旗紅把毛褲的最後一針鎖好，抬起頭正撞見王永革的兩團烈火，她突然有了個想法。萬旗紅閃著細長的丹鳳眼，尖尖的食指點在王永革的鼻子上，脆生生地問：“永革，如果我和你媽被一隻大老虎截住了，張著血盆大口要吃我們，你救誰？”
“都救。”
“不行，隻能救一個。”
“真的，不撒謊，我老厲害了，渾身是膽，都能救。”王永革晃動著臂膀。
“不行，隻能救一個。”尖尖的手指在王永革的鼻子上打著旋。
王永革跳起來，奔向屋門，反身背靠著頂住，仿佛害怕有人突然闖進來似的。他憋紅了臉，用難以辨認的聲音說：“救你。”
萬旗紅笑了，心柔軟若水，想，騙他簡直就是喪良心。
萬旗紅幫王永革穿上新毛褲，迎著那兩團烈火說：“永革，你喜歡我嗎？”
“喜歡，可喜歡了。”王永革咧開嘴，露出幹淨的白牙。
“我問你，”萬旗紅親了一下王永革，“你喜歡我什麼呢？”
“嘴，還有那個。”王永革兩團烈火迸射著火星子落在萬旗紅的胸上，“嗬嗬，哪都喜歡。”
“永革，你想和我結婚嗎？”
“想，可想了。”嘎吧嘎吧搓手指頭的聲音。
萬旗紅跳到王永革的懷裏，撥弄著他的耳垂：“永革，”萬旗紅的臉通紅通紅，“我們結婚後，如果……如果每個月有幾天我也和我們廠長那麼樣，你同意嗎？”
“和你們廠長怎麼樣？”
“就是你心裏想和我那麼樣的。一樣一樣的。”
“一樣一樣的，為什麼？”兩條粗壯的眉毛糾結在一處。
“我留城是我們廠長給辦的，他要我那樣。”
兩團烈火黯淡下來。
“不行，絕對不行！”王永革熄滅了的兩團烈火重新燃起來燒成怒火，他重重地放下萬旗紅，“你走吧，現在就走，永遠不要找我！”
21世紀初。
王永革的老伴去世，他一個人過得很委屈。偶然聽說萬旗紅因離婚也孤身多年。似乎刻不容緩，王永革拿著寫有萬旗紅地址的紙片，立即出發，去萬旗紅打工的幹洗店找她。
看到萬旗紅的一刹那，王永革翻江倒海想起許多往事，這個女人仍然讓他喜歡得心顫，想要和她結婚的熱切心情比照三十幾年前未見消減。他一股腦說出自己的心意。萬旗紅像從前一樣溫溫柔柔地笑了，頭卻是一下一下不含混地搖著……
王永革一個人從幹洗店出來，才發現雨篷下麵停著一輛輪椅，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癡癡呆呆地堆在輪椅中觀街景。王永革站在他跟前，彎下腰，兩隻手拄著膝蓋，仔仔細細地端詳著。
王永革就是不明白，這個糟老頭子到底有什麼本事，竟然毀了他整整一輩子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