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三吊子、小碧珠、小田草後邊還跟著幾個同學，看見大人都走了，他們擠眉弄眼，鬼頭鬼腦擁進了東屋，看見四腳粘魚圍著被子，靠著牆坐著，炕邊上放著一隻大碗，一瞧就知道他已經填飽了肚子，死不了了。一雙滯呆的眼睛看著來人，他有氣無力地說；“你們想幹什麼？”三吊子冷笑著說：“你不是冷嘛，我們來幫你疏通疏通筋骨，活活血脈。老少爺們聽著，剛才大火把我們家的柴火垛燒了，都是這小禿驢惹的禍。還人模狗樣地坐在我們家的炕頭，成了我們的祖宗！我們與你玩玩，哥們上手！”這群小家夥聽了三吊子的指示，一齊下手，把四腳步粘魚從炕上拉下來，你一拳，他一腳，用棍子的，使掃帚的，潑冷水的一頓亂打，四腳粘魚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他咬緊牙根，硬挺了一會，抱頭鼠竄，赤著腳狼狽地逃跑了，那驚慌失措一瘸一拐的樣子，引起了大家哄堂大笑。大門外兩條大灰狗高興地送了他一程。
當九爺、田科、三吊子媽回到東屋時，看見四腳粘魚不見了，院子裏一群學生在笑。她生氣地問小田草：“那孩子咋不見了，是不是你們給打跑了？”小田草鼓起小嘴說：“是我哥讓大家打的，我可沒伸手，自己跑了。”田科把三吊子提了起來在屁股上狠狠踢了二腳。九爺說：“不要打孩子嘛！跑了就跑了。”三吊子媽斜眼看了一眼小田草說：“你也不是好東西，說！火是誰放的？”小碧珠挺身而出大聲說：“火是我放的！”小田草也說：“火是我放的！”三吊子哭喪著臉說：“不怪兩個小妹妹，火是我放的。”
九爺與田科一聽全笑了，九爺說：“這叫攻守同盟，好樣的，中國人缺的就是這種民族氣節，這些人要是長大了打鬼子，小鬼子準嚇得屁滾尿流，跑回老家去了。這火嘛，是我放的，我是一時糊塗，大清早點了一把火——我全賠呀。”院裏的學生聽到了，一齊噢了一聲：“火是九爺放的，好家夥咱們到九爺家放火去。”一轟跑了。
望海屯的幾個學生，每天還是早早上學，少不得在那野餐點玩上一陣，燒烤一些零食，他們經常碰見四腳粘魚挑個小擔兒由此經過。孩子打架幾天就忘了，三吊子主動招呼四腳粘魚，過來吃些苞米和花生，小田草還給四腳粘魚兩個糖餅。四腳粘魚有時也給他們扔下幾條小魚。一來二去他們成了好朋友。小碧珠還教他好多字和算數，四腳粘魚高興極了。
一天四腳粘魚悄悄對三吊子說：“明天，我給你們送來一個非常好的小鋼筋鍋，可以煮小紅蝦吃，小紅蝦可比魚好吃多了。三吊子搗了一把四腳粘魚說：“最好！”
從此這個野餐點兒，幾乎每天都能吃上小紅蝦了。四腳粘魚每天給九爺送兩條鮮魚，九爺付過錢後，並允許四腳粘魚扒在窗台上聽一節課。教課老師也深受感受動，有時候也幫助輔導些基礎知識。四腳粘魚逐漸與二年級的同學混熟了。他賣完了魚就跑到學校來，與學生們玩耍。同學們也很喜歡四腳粘魚，對於他住在哪兒同學們也不問，他也不說，同學們下學了，他把兩個小筐一挑走了。有時開玩笑，兩個小同學分別坐在筐裏，他笑哈哈一挑走了，同學們就高興地喊起來：瘦又瘦羊羔肉，身上衣服沒有扣，脖子挑個大腦袋，走起路來晃悠悠。沒爹沒媽苦命孩，海裏爬出個大泥鰍。”他隻是笑笑跑了。
一天下午，李虎成老師對三年級的班長說：“今天下午給我找四個大個子，到我家磨豆腐去。”學生們一齊舉手，當時他們覺得給老師家中磨豆腐，是一件非常光榮的事，班長挑了四個學生是劉達、張鵬、孫五、三吊子，四腳粘魚也喊著要去。李老師笑笑說：“這磨豆腐可是好事，老師吃豆腐學生拉磨，這是千古奇聞，有一天你們長大了非罵我不可。不過嘛，這是又鍛煉身體，又體驗生活，又學知識。有一條就是老師不管飯，我說四腳粘魚你別粘著要吃飯啊。”四腳粘魚笑笑說：“李老師啊，我幹完活就走，一口飯也不吃。我筐裏還有一斤多小紅蝦你留下，送你的，小紅蝦燉豆腐那味道美極了。”
四個學生加上四腳粘魚，幫助李老師磨豆腐，五斤多黃豆一會就磨完了，師娘王巧把豆渣過出，把豆汁放入鍋中，一邊燒火一邊說：“你們幾個先休息一會，一會豆汁熟了每人喝上一大碗，小春柳柳給每一個小哥哥一個大苞米餅子先吃著。”小春柳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她給每個小哥哥一個大餅子。四腳粘魚說：“嬸嬸，我們有言在先，不吃老師的東西。”王巧一聽笑了：“這小同學說話可真乖巧，又聰明，老師的東西怎麼就不能吃啊，幹了半天活吃點兒是應該的，吃吧，吃吧！吃了老師高興。”說話達溜，鍋裏的豆漿就開了，王巧給每個學生盛了一大碗豆漿還加了些白糖。三吊子指著四腳粘魚說：“師娘，這小子不是學生，他是到處蹭飯的小賣魚的，不要給他吃。”王巧笑笑說：“哎喲喲，這麼小的年紀就開始做買賣了，真了不起。要多給盛點，吃得飽飽的好大聲地吆喝，賣魚啦，快來買呀！”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王巧又問：“這小朋友，家住在哪兒？”四腳粘魚一邊喝著豆漿一邊說；“家住海邊，打魚方便一些。”三吊子插嘴說：“你不是說你家在鹽屯嘛，啥時候又搬家了。”四腳粘魚說：“我好長時間不住鹽屯了。”他說著一口氣就把豆漿喝完了。王巧又給他加了半碗，他也喝了，他悄悄地把大餅裝進兜裏自語道：“晚上吃。”三吊子說：“我這還有半個。”說著把他的半個大餅塞進了四腳粘魚的兜裏。
這時李老師從學校回來了，看見豆腐已經磨完了，對王巧說：“咋沒給孩子們吃些東西。”同學們一齊說：“老師我們吃過了。”小春柳跑過來說：“爸爸，這些小哥哥幫助咱們磨豆腐，咱們留他們吃頓飯吧。”李老師高興地說：“我的女兒說得對呀，那就都留下吃晚飯吧。”學生們一聽李老師要留他們吃晚飯，呼啦啦都跑了。李老師一把將四腳粘魚拽住說：“哪裏跑，我有話要問你？”四腳粘魚站了下來。李老師說；“你先坐下。”四腳粘魚坐在椅子上，李老師搬把椅子坐在對麵說：“孩子，聽說最近你媽死了？你哥老打你，你跑哪去了？”四腳粘魚一聽眼淚就下來了，他哭喪著臉說：“李老師你怎麼知道的？”李老師說：“方圓就這麼屁大的地方我能不知道。我家是朱屯的，離你們鹽屯隻有四五裏路，啥都知道。”四腳粘魚說：“我媽是真死了，埋在了西山坡上，她有精神病，她經常打我。我哥哥不但打我還逼我每天晚上趕小海，白天還得走街串巷賣小魚，這媽一死他揚言要把我消滅掉，不知從哪裏聽到的，說我是從海邊撿來的，我活活被他打死還不如早早開溜。我會打魚摸蝦，多少也能賺點兒小錢，我就是餓不死的野狗，我住那兒，挺好的。”說著他跑出門去，把小扁擔將兩個小筐一挑往肩上一放跑了。
李虎成看著四腳粘魚跑了，他長長地歎口氣說：“好一個可憐的孩子！”對王巧說出了關於四腳粘魚的來曆。王巧聽了心裏是異常難受，眼窩潮濕了，半天才說：“十幾歲的孩子，正是在父母的寵愛下，躺在母親懷裏撒嬌的時候，我真想抱一抱這可憐的孩子，他衣衫襤褸，破爛不堪，食不果腹。天氣逐漸冷了晚上又住在哪兒？”小春柳站在一旁支愣著耳朵聽著，那一雙大大的眼睛也含著淚水，她小聲地對媽媽說：“那個光頭小哥哥挺好玩的，他又沒有爸爸媽媽，咱們留下來給我當小哥哥吧。”
李虎成說：“當今社會，小日本鬼子統治著東三省十多年啦，這是個日本人的遺子，我的天爺誰敢收留他。不知哪一天鬼子來找，弄不好頭體分家，死了，死了，死了的。”小春柳歪著小腦袋聽著嘴裏說：“說得嚇人，我就不怕，他也不是日本鬼子！”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三吊子對他幾個好友說：“明天一早，我們到海邊去玩，帶上幹糧，弄點海物回來。”小田草高興地說：“哥呀，把我也帶去。”三吊子說：“都去，都去，連小花狗也帶上。”
望海屯離海也就是三裏多路，一早大家就集合完畢，每人背個小魚簍，帶了些吃的，吵吵嚷嚷準備上路了，偏偏不見了小田草，三吊子與幾個同學在屯子裏找了一陣也不見蹤影，三吊子氣呼呼地說：“這個狼吃的，跑哪去了呢，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