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在曾亮的婚禮上,楊小蕊得以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左肖簡。他和一大幫子人圍坐在一起,正聊得歡快。她默默揀了個離他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了下來。周圍都是她不認識的人,除了東曲報社那幾張稍顯熟悉的麵孔。
有個女人抱著孩子向她走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先作了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李露爽,也是東曲報業的,和謝默霽是好朋友。我知道你。”她一邊粲然笑著,一邊把孩子抱到一隻手上,騰出手來指指左肖簡所坐的那一桌說:“左醫生旁邊的那個,就是我丈夫。”
楊小蕊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認出那個小眼睛的男人就是左肖簡和她提起過的秦奇,笑著點點頭。因為是同行,兩個人很快找到了共同話題,如果不是李露爽懷裏的孩子突然哭起來,她們還會這樣你一言我一句的聊下去。
“我們都相信默霽在一個很好的地方生活。”李露爽一邊哄著孩子,一邊說。那邊的秦奇聽到孩子的哭聲,很快趕了過來,從妻子手裏接過孩子說:“你和朋友聊,我來帶孩子。”
“是的。他們一定很幸福。你們也是。”等秦奇離開後,楊小蕊羨慕地說。她是多麼希望也可以擁有這樣一個溫暖的家庭,有愛人,以後還會有自己的小孩。可是就連這樣的願望……
這一年來,也有不少人給她做介紹,可是她心裏就是忘不掉那道影子。她知道,自己心裏有道坎,隻要過不去這道坎,她就永遠都別想開始新的生活。想到這,她抬頭往那張桌子看去。不知是不是湊巧,左肖簡的目光也正往這邊瞧來。兩人的眼神一對視,楊小蕊迅速低下了頭。她有些心虛,又有些心酸。
旁邊的李露爽一直打量著她,她早已從丈夫那裏得知了兩個人的這一出戲。這時笑著挽住楊小蕊的手說:“老左酷死了,咱給他介紹女朋友他都不要。咱估摸著,他心裏一定有人。”這本是一句極具暗示性的話,聽在樂觀者耳裏,必定會聯想到自己。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楊小蕊早失去了這份積極向前的勇氣。她的頭越發往下耷拉,心裏隻重複著李露爽的那句話:“他心裏一定有人。”
他心裏一定有人。原來如此。怪不得她追著他跑都兩年了,可他卻始終一付巋然不動的表情,有一次還言語直接地拒絕了她。如果不是自己的執念,她早就放棄了。可是她也拿自己沒辦法,明明在別的事情上都很通達的她,為何會在一個男人身上種下這麼深的感情。
她默想的這一會兒,高雅琴和另一些同事也到了,他們和李露爽打著招呼。有幾個認識楊小蕊的,也衝她點點頭。楊小蕊突然有些壓不住內心翻湧而上的失落感。就連那些不熟悉的人看到她,都能和她點頭微笑。偏偏那個她心裏最最在乎的人,卻在她走進酒店後,一點表示都沒有過。
“楊小蕊,你先坐一會兒。我把同事們領去他們那一桌,再回來接著聊。”李露爽站起了身,幫著曾亮照顧同事們。楊小蕊點點頭,看她離開後,也站了起來。裝成接電話的樣子,走出了酒店大廳。
新郎新娘還在酒店門口迎賓。看見楊小蕊捧著電話匆匆而過,以為她有什麼要緊事,也沒怎麼留意。
婚禮儀式很快就開始了,主持人是電視台請來的男主播,是個調解氣氛的高手,婚禮現場一時熱烈極了。李露爽招呼完同事,在秦奇身邊和女兒磨蹭了一會兒,再回過頭去找楊小蕊時,才發現她不在那裏了。左等右等也不見來。
她當機立斷,跑回秦奇那桌,直接就問正在和身邊人交談的左肖簡:“那姑娘人呢?”她敲敲他的背。
“誰?”左肖簡正和同事談論最近的幾起醫患糾紛,回過頭來看是李露爽,嘴上雖然問著,心裏頭倒是很快明白過來她指的姑娘是誰。他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手卻不由自主伸向口袋,悄悄撥了她的電話。
連著撥了好幾個,都沒人接聽。左肖簡到這時才覺得有些異樣,他起身找了個借口,走出了大廳。見他終於出動了,李露爽這才鬆下一口氣,在他的空位上坐下來,滿足地衝著丈夫笑。“我這同事,很難被左右。他對自由的向往,超過一般人。”秦奇知道他妻子打得什麼主意,笑著拍拍她,然後專心給懷裏的小寶貝喂食。
雖然已經是三月的天,但是夜裏的氣溫還是很低。左肖簡跑到酒店門外時,被外麵撲進來的冷氣凍得全身一哆嗦。他緊緊領子外麵的圍巾,固執地給楊小蕊又去了個電話,確認她依然沒接後,才迎風跑到了大街上。他的思路很模糊,剛才和同事說笑時,他用餘光明明還瞧見她和李露爽在聊天,怎麼一會兒功夫,這小姑娘就跑沒了。婚禮才剛開始,就算再臨時有事,照理也不該這個時候離開。更何況,她誰都沒交待,就突然莫名不見了,連座位上的包和圍巾也一統消失了。
會去哪裏呢?他吃力地想著,下意識地去附近的車站找。眼前浮現的是一個月前他們因單望辰的事在一起處了幾天的情景。坦白講,他很眷戀和這個女孩在一起的溫暖和快樂。可又怕自己負不了那個責任。他的父母在他很早時就已經離異,所以在他的觀念裏,婚姻是件可有可無,甚至有些可怕的事。所以他總是本能的躲避,就算和人玩曖昧,也隻限於拉手接吻。他知道他完全可以和楊小蕊這麼曖昧下去,隻要他願意,她一定也不會反對。可他就是覺得這樣對不起她。她太單純,太認真,和他接觸的其他女孩都不一樣。正因如此,對她,他反而更加狠心,更加決絕。
看見楊小蕊一個人蜷縮在車站的一角時,已經是十分鍾以後的事了。左肖簡找到她的刹那,心裏竟湧起一股慶幸之感。這麼冷的天,如果沒有他出來找她,他不知道她打算在這裏吹多久的冷風。
楊小蕊的臉已經凍得通紅,圍巾淩亂地搭在胸前,她抱著自己的包,一動不動地坐在車站的長條椅上,車站的人來來去去,隻她一人沉靜地坐著,麵容有些麻木。
左肖簡緩緩走向她,他的心裏慢慢通透起來,隻想著如何讓眼前的姑娘快樂起來。他本不願這麼突兀的走到她跟前去,總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些刻意,有些……說不清楚的感覺。可是他又不忍心看她就這麼被冷風吹下去。
所以,最後,還是那個內心柔軟的他,戰勝了那個理性克製的他。
“小蕊。”他清清嗓子。然後看見她的小腦袋緩緩轉過來,仿佛慢鏡頭回放一般,一點點地,逐漸朝向他站著的方向。她的臉色依然是清白帶紅的,但是嘴角的表情開始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