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過五叔!”慕容衝像很高興的樣子,端在手裏又仔仔細細看了幾眼,之後小心仔細地疊了起來,塞進懷裏,塞好後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五叔的病,好些了嗎?”
“勞中山王掛念。”慕容垂麵色柔和帶些暖意:“好多了。”
“細看才覺,吳王與桓王的側臉竟如此相像。”慕容衝對慕容麟說。
慕容麟想了想,回他道:“他們是兄弟,自然像得很,不過……你竟還記得桓王的模樣。”
他這樣一說使慕容衝不由心中一塞,在腦中重新又過了一遍,似是想憑空再描一遍慕容恪曾經的眉眼、鼻梁、臉龐。
也不光是慕容恪……
慕容麟有些局促地看著他低頭盯著一對靴頭,抿唇許久都不曾說話,還以為是自己方才說錯了什麼,胸中跳動得厲害。
“你這樣一說,的確是不怎麼清晰了……”半晌以後,慕容衝聲音低低地說。
慕容衝站在正陽殿外,等著裏麵的人宣他進去。
他難得將手縮在袖子裏,汗涔涔的手心裏緊攥著一張絹布地圖。
慕容暐坐在殿上,一案倚疊如山的奏本顫顫巍巍地遮住他的臉,隻露出腦袋頂一寸,慕容衝上前去,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坐下,生怕自己一個動作過於使勁,眼前這些東西便會將他二人活活埋了。
近前去才看見慕容暐正抬起袖子胡亂擦抹臉上的汗水,難得聚精會神全副心思在案牘事中,連與旁邊人說一句話的功夫都沒有。
慕容衝悄悄從他看過的奏本堆裏揀出一份,豎起來擋住眼睛。
“退退退!”
慕容衝嚇了一跳,抬頭便見慕容暐暴怒地將一份戰報狠狠擲到地上。
“一群空受君恩的東西!”慕容暐額角凸起青色的血管,罵道:“竟連與晉軍一戰的勇氣都沒有,一味向後退守,這是要退到哪裏去?”
“皇兄別氣。”慕容衝被他震住,呆了好長時間才說了這樣一句,睫羽撲朔,煙目在之下流轉半圈,總算是抖了抖袖子,從中揣出手裏一直握著的東西。
“這是什麼?”慕容暐從他手裏接過那絹布上繪的地圖來,仔仔細細過了幾眼,又回頭去看自己殿中掛著的那副更大、更“精致”的,來回幾趟,一下抓住慕容衝的腕,眼目中帶些驚詫:“這是你畫的?”
“怎麼會是我畫的……”慕容衝說。
“也是……”慕容暐半落下眼簾來點了點頭,又說:“這地圖上不光繪出了城關,周圍山川地形俱畫得詳細,繪製此圖的人一看便是位久經沙場的帥才。”
慕容衝跟著使勁點了點頭。
“你快告訴朕,這地圖你是從哪裏得來的?”慕容暐有些著急的模樣,不顧力道地緊了緊慕容衝的手腕。
“皇兄別急……”慕容衝險些疼得喊出聲來,趕忙伸出另一隻手按在慕容暐的手上,以防他將自己的一段骨頭都捏碎掉。
“這畫圖的人皇兄與我都認識。”
“是誰?”
慕容衝深吸一口氣,抬頭對上慕容暐的眸子,亮亮的煙目清晰倒映出眼前人的一道影子。
“吳王。”
桓溫下武陽,兗州刺史孫元反叛。
慕容暐用眼描畫著地圖上那一道自虎牢關以西畫下的界限,咬牙切齒才擠出幾個字來。
“苻堅……真是忘義小人。”
李鳳低下頭去,慕容衝眼神遊移於兩人之間,不知該不該說話。周遭一片落針可聞的寂靜,局促地側側耳朵,總歸是還能聽到慕容評喉間大口吞咽的動靜。
皇帝伸手在額前抹了一把,一腔怒火對著下麵的人撒道:“宜都王怎麼還不到?”
“回陛下……宜都王病了……”
“病得真是時候。”慕容暐似乎是想從話間帶出些嘲諷意味,卻無故流露出一些因畏懼而生的顫抖,話一出口略有尷尬,他使勁咳了兩聲,堪堪掩了過去。
“陛下……”李鳳還在殿前跪著,於是試探著喚了一聲。
“先容朕再想想……都退下吧。”慕容暐說。
慕容衝從殿裏出來就看到慕容評一雙老腿邁得比誰都快,率先上了自己的車,馬夫一拉轅,一路馬不停蹄就奔出了宮去。
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中山王。”從內殿出來的小太監矮著身子俯在慕容衝的耳邊:“陛下已在偏門備好了車,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