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浙江衢州與第八十六軍莫與碩軍長同住了三天,他問莫軍長抗戰勝利後有什麼計劃?莫軍長說他準備找個清幽的地方,念佛清修。父親大感意外,但也覺得自己身為政工幹部,應隨時隨地做好思想工作,增強軍官抗日建國的信心,於是就回應莫軍長說:“抗戰建國前途艱險,革命戰將仍須奮鬥,不能放下軍刀,立意念佛。”
不過父親也知道,這是身經百戰之餘,將軍們的一般心理。戰爭的殘酷、軍民的困苦,迄今仍無使人民脫離戰亂的途徑,難免令人有些心灰意冷;但也企望在戰爭形勢好轉後,這種消極的思想該會消除。當天,父親同莫軍長到機場巡視,恰好遇到敵機空襲,三架敵機低飛偵察。他們人在機場中央,情況危急萬分,大家趕緊散開,就地臥倒,幸虧敵機沒有發現,很快就飛走了,隻是虛驚一場。
珍珠港事件,杜立德空襲
十二月七日,大批日本軍機偷襲停泊在夏威夷珍珠港的美國太平洋艦隊,美軍損失慘重。美國因此正式對日宣戰。第二天,中國也對“軸心國”——日本、德國、意大利正式宣戰。美國對日宣戰是中國抗戰的重大轉折,戰爭情勢從此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中國不再孤軍作戰。同時,中美聯盟對美國也有重要的意義,中國戰場持續牽製大批日本陸、空軍隊,耗費大量日本戰爭資源;中國並為美國提供攻擊日本的空軍基地和物資轉運、供應等等。民國三十一年一月三日,同盟國共推蔣介石為中國戰區(中緬印戰區,包括東南亞)統帥。這些敵我形勢的發展,振奮了所有中國軍民,帶給中國急需的新希望。
這年初,美軍在太平洋戰場對日作戰連連失利。四月十八日,美軍采取了由杜立德(James H. Doolittle)中校一手策劃的首次對日本本土空襲。出動十六架B25 中型轟炸機,每架飛機上有五位隊員,載有四枚五百磅炸彈和燃料,從美國航空母艦“大黃蜂號”(USS Hornet)出發,飛向日本本土,轟炸東京、橫濱、名古屋及神戶的油庫、工廠和軍事設施,史稱為“空襲東京”或“杜立德空襲”。任務完成後,經東海飛往中國的機場時,由於燃料耗盡,全體機員被迫在浙江、安徽、江蘇等地棄機,跳傘逃生。絕大多數機員被中國軍民營救,但也有八位不幸遭日軍俘虜,其中三位被公開處決。
雖然這次空襲僅是象征性的任務,但足以證明日本本土無法有效地防衛盟軍的空襲,日本因此必須將部分資源轉用於國內防衛建設,並且展開中途島海戰,保護日本海運航線,避免被切斷石油及其他各種重要物資的供應。另外,杜立德空襲更給了士氣低落的美軍一劑強心針,也報複了日機偷襲珍珠港得逞的恥辱。
日軍攻擊第三戰區
由於日本本土遭到空襲,五月間,日軍在第三戰區發動了報複性的猛烈攻勢,主要目的是破壞浙江衢州、麗水及江西玉山等地的機場,讓美國飛機無法使用這些基地去空襲日本。同時,日軍在浙江大肆搜捕曾經救援過美國飛航人員的中國軍民,甚至大量使用細菌武器,對付手無寸鐵的浙江民眾。國民黨部隊為了執行長期抗戰,保持部隊戰力,對東南五省做了有計劃的撤退,並掩護人民遷徙到後方較安全的地方。父親奉令聯係戰區各級政治部,以及各省、縣軍民合作指導處,共同配合軍事行動,指導人民逃難和後遷的工作。
父親乘車沿浙贛公路一路巡視,從江西上饒,經過浙江江山、衢州、金華,跟著成千上萬的難民行動,一發現問題或困難,便就地督導協調解決。解決不了時,隨時打電話報告顧司令長官,困難也多半能迎刃而解。在半個月的撤退中,浙江中部上百萬人向浙贛邊區移遷,民眾扶老攜幼,帶著行李,徒步逃難,要走二三百裏路,才有交通工具或到達安全地區。老百姓一路饑寒交迫,盡管朝不保夕,仍然堅忍不拔,既是我中華民族多災多難的無奈,但也體現了舉國上下軍民一體、同甘共苦的精神。
接著,第三戰區司令部由上饒撤遷到福建省北部,戰區政治部被安排在撤退序列的最後。全部撤退之後,父親改穿便服,留下一輛汽車、一位參謀、一個衛士在上饒,伺機行動。他看到日軍進攻上饒,鎮上被敵人炮火及漢奸放火,火勢甚烈,晝夜槍炮斷斷續續。第二天,父親在信江畔觀戰,遇見十幾個人騎腳踏車進入汪家菜園,顯然是敵人的先鋒偵察隊。他們問父親是什麼人,父親說是這裏的小學教員,並趁機馬上由小路找到汽車,轉移後撤。正當通過一座小橋時,兩架敵機低飛掃射,他們於是停止前進,所幸並未受到損失。
父親在往後衛指揮部的路上,捉到了一個可疑的人,像是敵人的偵探,就帶到指揮部審訊。那人中國話說得很好,辯稱他不是間諜。父親陪審觀察,建議審視他的腳趾,發現他的大拇指和二腳趾之間分開,顯然是平日穿木屐的日本人。犯人招認,供出一些敵人的行動。第二天,父親一行人就翻過山,到了新戰區政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