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趙文毓的回答比較空洞,都是些原則性的、政策性的東西,因為他沒有多少基層工作的經驗,更沒有多少跟老百姓打交道的辦法,無疑這樣的回答也是最策略、最嚴密的。
但從周述發的表情而言無疑是滿意的,至少在認識問題、分析問題、把握問題和解決問題,以及政策理論水平、邏輯思維能力、語言表達能力等方麵是優秀的,還有那份見微知著的誠實厚道,是基本能夠勝任更重要工作的。周述發沒有表明任何態度,默默地走進了一個沿街的服裝小店,店老板看到幾個幹部模樣的人邁進小店,既沒有慣常那些管理人員的蠻橫,也沒有那些花錢如流水幹部的貪婪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地說:“老板,買衣服嗎?”
周述發上下打量著這間服裝小店,這是一個大致四十平方左右的商鋪,白灰刮抹的牆麵上掛滿幾十件花花綠綠的低檔服裝,靠牆擺放著一個陳舊的老式寫字台,桌麵上擺著一碟鹹菜、三個粥碗,破碎斑駁的水泥地麵中間,則散亂地放置著幾個或掉漆或少頭的塑料模特,最裏麵是一張髒亂的單人小床,還有一個可能是供顧客換衣服的布簾子,沒有顧客、沒有暖氣、沒有陽光的小店裏,寒氣有些逼人。
“大姐,打算買件厚點的羊毛衫,麻煩您給拿件試試!”周述發看著嘴裏仍然嚼著饅頭的女老板,和藹地說,“一天能賣多少貨呀?”
女老板邊拿起木杆準備挑下掛在牆上的衣服,邊回答著說:“馬上就到春節了,外出打工的都回家過年了,在地裏忙活了一年的老百姓,怎麼著也都要置辦幾件過年走親戚的衣服,現在可是一年最好的時節,一天也就千把塊錢吧!如果在平時,一天能賣個三兩件就不錯了,碰到倒黴的時候,三五天都難得賣上一件。”
“我看那件藍色的不錯,能不能拿下來試試!”周述發指了指那件深藍色的羊毛衫,說,“是啊,現在什麼生意都不好做,地裏種的糧食又不值啥錢,外出打工的也常常拿不回多少錢,每個月的稅呀費呀的都不少吧!”
“唉,可不是,俺們每個月都要交三百多塊哩!工商呀、稅務呀、公安呀,都來收錢,那些有頭有臉的、經常請客送禮的,買賣再大,稅呀費呀的啥也不交,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比不得他們,每個月頭都提前把下個月的錢交上。其實請客送禮細算起來也不少花費,還欠著一個大人情!”老板娘邊拍打著衣服上的塵土,邊發著滿腹的牢騷,就差點罵娘了。
周述發邊脫下厚厚的外套,邊接過老板娘手裏的衣服,說:“這些房子是自己的還是租賃的?”
老板娘幫助周述發擺弄著衣服,邊:“幸好是自己家的老房子,現在還能夠賺些饅頭、鹹菜錢,要不每個月的房租就要四百塊錢,可真要賠本賺吆喝嘍!”
“挺合身呀!多少錢一件?聽說這裏馬上就拆遷了,你有什麼打算?”周述發在鏡子麵前轉了轉身,看似隨便地說。
“您是實在人,俺可不像其他人那樣漫天要價,從來都是明碼標價,一件八十塊,也就賺個路費錢!”老板娘指了指價碼標簽,說,“拆遷是好事呀,東麵的仁壽,西邊的義寧,還有南邊的天和,北邊的建德,街道多寬敞呀,店鋪多漂亮呀,咱們徒賅什麼時候能夠也修幾條寬寬的、直直的馬路呀,什麼時候能夠也建幾棟高高的、大大的商廈呀!俺們老百姓可是盼著拆遷哩,誰不想擁有幾間大房子呀!可是,哪個當官的為咱老百姓真心著想呀,早就把那些位置好的商鋪留給了七大姑八大姨,這樣的好事哪有咱平頭老百姓的份,如果真拆遷了,我就再到偏遠點的街上開個小服裝店,反正都是些老顧客,也不會影響多少生意。”
“嗬嗬,那就麻煩您給我拿八件吧,一件最大號的,四件中號的,三件小號的。”周述發邊掏出七張百元大鈔,邊有些擔心地說,“如果真拆遷了,又是修路,又是建樓,沒有個一年半載的,絕對建不起來,很多人也肯定會有意見,最起碼影響了生意、減少了收入。”
老板娘有些驚訝如此爽快的顧客,邊收拾著衣服,邊大大咧咧地說:“誰家生孩子不遭罪呀,還需要十月懷胎呢,何況是修路建樓呀!如果還能分到這樣好位置的沿街商鋪,即使讓我在外麵租上三年房,甚至空等上三年,我都給縣長送錦旗、磕響頭。”而且還隨手找給了周述發一張五十元的大鈔,又翻出二張拾元的鈔票,說是享受批發價格。
周述發有些感激老板娘的寬容和實在,遂把二張拾元的鈔票又推給了老板娘,動著真情說:“我敢保證,在不太久的將來,你一定會在這裏擁有一套更明亮、更寬敞、更漂亮的商鋪,如果你舍得帶頭把這間破舊的商鋪拆除了,我讓咱們的縣長親自到你的新商鋪裏來領那麵錦旗。”
井安駿見機插話說:“老板娘,這位就是咱們的縣委書記周述發同誌,今天就是專程來征求咱們拆遷戶的意見。跟你們家男人商量商量,也跟左鄰右舍的街坊說道說道,馬上準備拆遷吧!嗬嗬,明年可別忘記準備那麵錦旗,述發書記和寶炬縣長可是會真的來領的喲!”
周述發又沿著徒河大道,每間隔一段距離,就走進小餐館、小百貨店、小食品店裏問問情況,拉拉家常,中午時分才提著幾大袋子的衣服、水果、零食,還有幾個花樣的熟食、包子,甚至還有幾瓶女士化妝用品,回到了徒賅賓館。
周述發把零食和化妝品送給了賓館的服務員,把水果、衣服等“戰利品”平均分給了魏寶炬、夏曉禹等人,也包括幾個跟隨他們來到徒賅的司機,而且邀請井安駿、司馬昭等一起享用了“熟肉加包子”的別樣午餐。龍桑村是一個擁有三百來戶人家的小村子,自古就有先有龍桑村、後有徒賅城的說法,位於徒賅縣城東南方向二公裏的地方,隔著一條寬寬的、日夜奔騰的徒河與縣城相望,但並沒有因為與縣城的水土相聯而富裕,一座不足兩米寬的窄橋加危橋是鄉親們出村進城的唯一通道。早些年,龍桑村三成的百姓以在徒河裏駕船捕魚為生,三成的群眾以祖宗遺傳的種桑養蠶糊口,三成的鄉親以鹽堿地裏種植糧棉度日,還有一成的勞力依靠一頭毛驢一輛破車拉些零腳補貼家用。近些年,先是徒河的水越來越臭了,越來越黑了,肥美的魚兒也越來越少了,原來船歸魚滿倉的美景成了漸行漸遠的美好回憶,原來那些結網捕魚的鄉親不得不棄船上岸,加入到鹽堿地裏刨食吃的隊伍;後來蠶絲越來越不值錢了,祖輩留下的桑樹越來越少了,肥胖的蠶兒也越來越少了,世代相傳的養蠶手藝成了棄之可惜、食之無味的雞肋,原來那些種桑養蠶的群眾也把蠶箔不得不束之高閣,同樣加入到了改造鹽堿地的大軍;後來那些趕著毛驢拉腳的勞力,也賣了毛驢、換了耕牛,趕著破車、拉著積糞,天長日久地往返在泛著白的田壟裏。隻是近三兩年,個別頭腦聰明的人學著山東壽光的經驗,才在鹽堿地裏種起了蔬菜大棚,一傳十,十傳百,也發展起一二十座大棚,再有一些不願跟鹽堿地打交道的青年人外出打工,整個小村子的收入都有了些許改善,但依然沒有真正改變貧困的境地,泥濘的道路,黃土的房子,失修的老井,還有遍地的牛糞。
龍桑村的老支書謝憲宏、老主任鄒慶芳,都是年近七十的老黨員,村子裏沒有什麼集體收入,都是些東家長、西家短,今天勸李家媳婦節紮,明天主持趙家兒子分家,有些思想、有些文化、有些能力的年輕後生都不願意接班,一些想占點便宜、討點油水、打點牙祭的年輕後生又放心不下,所以還是整天老當益壯地跑東家、串西家。
在那座橫跨徒河的窄橋加危橋前,聚集著幾十名穿著破舊、跺著雙腳的老百姓,有些人不斷踮著腳尖眺望著。在距離人群幾十米的地方,幾輛鋥亮的小車漸次停下來,正當周述發準備下車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幾個同樣穿著破舊的老農緊接著跑到車前,還有十幾個凍得小臉通紅的小學生,搖動著紅領巾或者紅綢子,不住地喊著歡迎歡迎。
“老人家,辛苦了!我們是來看望你們的,不是來給你們添麻煩的,怎能讓鄉親們在這冰天雪地裏凍著呢!千萬別把孩子們凍感冒了!”周述發急忙跑上前幾步,握著一個留著白胡子的老農說著,又衝著井安駿接著說,“今後,宣傳部門要會同教育部門製定個意見,不管是小學生,還是中學生,除正常的教育活動外,政治活動和商業活動一律不準參加,誰耽誤了孩子們的學業,就堅決摘掉誰的烏紗,堅決砸掉誰的飯碗。”
隨後跑過來的司馬昭,指著白胡子的老農介紹是老支書謝憲宏,又指著有些駝背的老農說是老主任鄒慶芳,兩位年愈七旬的老同誌依然堅守著共和國最基層的崗位,顯然有些出乎周述發的意料,是後繼無人?還是百姓難舍?一個個的問號打在周述發的腦海裏。
周述發凝望著日夜奔騰的、泛著白沫的、散著臭氣的徒河水,心懷內疚地跨過那座在寒風中搖曳的窄橋,沿著時有薄冰覆蓋、時有牛糞亂柴的漫漫土路,詢問著謝憲宏說:“老人家,今年高壽?什麼時間入黨的?”
謝憲宏有些耳背,答非所問地說:“改革開放以來,俺們村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老百姓都能吃飽了,孩子們都能讀書了,家家戶戶都通了電燈、裝了電視,好多小青年還騎上了摩托車哩!”
鄭景廣忙向周述發解釋,老人家是解放戰爭期間入黨的老黨員,曾經帶領著擔架隊參加過淮海戰役,從七十年代初期一直擔任黨支部書記,在附近幾個村都擁有很高的群眾威望。
周述發點點頭,招手把等候在車裏的宋裕廓叫到跟前,安排他到車裏提兩盒海鮮禮包過來,彎腰靠近謝憲宏的耳邊,大聲地說:“老人家,你是共和國的功臣,而且一直默默工作在最基層,給老百姓幹了很多實事好事,是我們年輕人學習的榜樣!”
謝憲宏黝黑的臉上,瞬間露出很多複雜的表情,有些扭捏地說:“隻要村裏的老少爺們不賺俺老,還讓俺幹,俺就幹到閉上眼!”
周述發轉身尋找著司馬昭,詢問著說:“像這樣建國前入黨的老黨員,徒城還有多少人?他們有沒有一定的生活補助?像這樣六十歲以上的老書記、老主任,徒城還有多少人?他們的工作補助多少?”
司馬昭轉了轉眼珠,解釋說:“我們徒城街道共有四千零一十八名正式黨員,預備黨員七十六名,下設一百二十二個基層黨支部,建國前入黨的老黨員大約有七百多人吧!我們積極加強基層黨的建設,把那些群眾威信高、基層經驗多的老同誌,千方百計挽留到工作崗位上。”
周述發打斷司馬昭的解釋,指著跟在身後的鄭景廣,不滿地說:“你作為負責黨務工作的副書記,總該給我一個準確的答案吧!”
鄭景廣瞄了瞄司馬昭,又看了看吳煥闡,說:“我們徒城共有建國前入黨的老黨員二十八人,大都生活在農村,一般每年春節走訪慰問一次,其他沒有什麼特殊的生活補助。現有六十歲以上的支部書記八人,村委會主任十四人,與其他的村幹部執行同樣的補助標準,每年發放工作補助一千二百元,有時發放一百至二百元的績效獎金。”
周述發又指著司馬昭、吳煥闡,沉著臉色說:“你們徒城的年財政收入是多少?年財政支出是多少?其中招待費是多少?”
司馬昭聞聽立即把臉背向身後,隨手接過宋裕廓的禮品,吳煥闡知道自己必須接下這個不大不小的皮球,說:“去年的財政收入是八百二十八萬,財政支出是一千零七十五萬,其中幹部教師工資支出八百五十三萬,考慮到上級財政的轉移支付資金,基本可以維持正常的財政平衡。至於接待費用嘛,徒城街道地處城區,不管是縣直部門的,還是兄弟鄉鎮的,都需要按照一定的標準安排接待,加之城區的接待消費高,我們的接待費用的確高了些,大約每個月六萬元左右吧!”
“司馬書記、煥闡主任,我們能把機關的接待費用壓縮百分之十嗎?也就是每年拿出六萬塊錢。俗話說吃水不忘挖井人,像老人家這樣的共和國功臣,特別是那些依然生活在農村的老同誌,他們生活大都非常艱難,而且很多重病纏身,但並沒有向黨和政府提出過什麼特殊的要求,不能昧著良心忘了他們的功績,我們更應該在每端一杯酒、每夾一口菜的時候,想一想現在喝的哪一杯酒不是他們用生命換來的,現在吃的哪一口菜不是他們用子彈奪來的。”周述發看了看精神還算矍鑠的謝憲宏,用商量的口氣說,“我提議,從徒城開始,每月向老黨員發放一百元的生活補助,每年再給重病住院的老黨員解決一些醫藥費,讓老同誌們也來分享一點經濟發展的成果。我們河川人重孝道,即使當兒子的再窮,總要給爹娘一口飯吃吧,有病也總要給爹娘請個醫生吧。我們的財政還很緊張,很多地方都需要花錢,但老黨員的生活補助費和醫藥費必須花,誰家沒有父母呀!而且,不要像施舍弱者一樣,讓老同誌們到政府來領,要像孝敬父母一樣,書記、主任親自送到老同誌的家裏去,親自聽一聽老黨員的意見建議,問一問老黨員們的健康情況。”
當然,謝憲宏是聽不到這些話的,默默地看著領導們說話,認為領導們講的都是真理,有些機械地不斷點著頭。
由於沒有村級辦公場所,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艱難步行,謝憲宏方才引領著周述發一行走進自家的小院,還在打掃著院子的孫媳婦急忙放下掃帚,恰好兒子和孫子爺倆正一手提著一隻借來的小蜂窩煤爐邁進院門。
在掛滿錦旗的昏暗堂屋裏,謝憲宏把周述發、井安駿執意讓到最尊貴的八仙桌、太師椅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們都是縣裏的大領導,農村比不得城裏,鄉親們怕凍著領導,特意多點了幾個火爐,可還是晚了些!”
即使屋子裏已經擺放著五個小蜂窩爐,但確實不比外邊暖和多少,周述發轉身把一直跟在身後的那些鄉親們都招呼進屋,瞬時或蹲或站地把屋子擠滿了。
周述發沒有徑直坐下,掃視著幾十麵或計劃生育或夏糧征購的錦旗,站在人群中間詢問著鄒慶芳說:“全村有多少耕地呀?今年每畝能收入多少?”
鄒慶芳眯著眼睛,算計了一番,說:“俺們村戶籍人口是一千二百八十六人,在十裏八莊也算是個大村,全村一共有耕地二千八百二十九畝,大多是些鹽堿地、澇窪地,人均二畝半多低產田,今年多虧了老天爺幫忙,年景也算風調雨順,每畝能收入七百斤小麥、八百斤玉米,滿打滿算也就值一千五百塊錢,這些年柴油、化肥、薄膜的價錢,一個勁兒地往上漲,除了侍弄莊稼的本錢,也就剛剛夠吃飯穿衣的,萬一得個大病小災的,都不夠折騰的,建房子、娶媳婦更得靠外出打工賺些錢才行。”
一個抱著小孩的婦女帶著羨慕的語氣,插話說:“人家東頭王家大小子種的大棚,每天都往城裏送些黃瓜、芹菜的,聽說一年收入萬把塊錢哩!咱們要是也有些本錢建幾個大棚,雖然大人孩子都累些,但也能種得不孬,少說也能掙個七八千塊吧!”
周述發雖然沒有在最基層工作過,但積攢了不少跟老百姓打交道的經驗,說:“人家上海呀,江蘇呀,還有咱們省的海城呀,老百姓可不指望著幾畝薄地奔小康,人家把莊稼地出租給企業建工廠,一不投化肥農藥,二不投勞力機械,一畝地還能淨收入千把塊錢呢!青壯年的勞力到工廠裏打工,一年也能掙個萬把塊錢!沒有勞動能力的,也不能讓他們餓著,政府每月再補助個三五百塊錢,家家都住上了小洋樓,好多人都開上了小汽車。那日子過的,真叫舒服,真叫滋潤!可比當幹部的強多了!”
正在提壺衝茶的謝憲宏家大小子說:“不投化肥農藥,不投勞力機械,一畝地還能淨收入千把塊錢?哪有這樣的好事?你當幹部的,可不能騙人哩!”話還沒有說完,被謝憲宏一個眼色又憋了回去。
正在用開水燙洗著茶碗的謝憲宏家大孫子,有些賣弄地說:“咋沒有哩!你整天就知道伺候那幾畝莊稼地,外麵的世界變化可大哩!人家沒有湖的地方,都開始挖湖了,那叫人工湖;人家沒有河的地方,都開始挖河了,那叫景觀河;人家沒有水的地方,都開始架橋了,那叫高架橋。就我打工的那個地方,原來就是一片荒堿地,跟咱村差不多,但可沒咱們距離縣城這麼近,幾十裏都沒啥人煙,可是修了幾條路就活了,幾十家工廠兩三年時間就起來了,把附近村裏的勞動力都安排了還不夠,光是外地打工的就有上萬人。這不,本地人就不願在工廠幹了,東家開個小商店,西家開個小餐館,日子過的可紅火哩!”
一個穿著挺時尚的小媳婦,也跟著幫腔說:“咋不是哩!俺家男人就跟著人家到處幹建築活,一天也能收入三四十塊,就是多半年難得回家一次。聽俺男人說,人家村裏都集體建起了小洋樓,一家一套帶茅房、夥屋的房子,冬天裏有暖氣,夏天裏有空調,可享福哩!咱這烏鴉都難得飛來的地方,看來這輩子就別指望喲!”
周述發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說:“這位大嫂,俗話說,栽上梧桐樹,引來金鳳凰。最笨的人都不相信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更不相信金元寶會無緣無故地砸到咱們頭上,更不相信這鹽堿地裏能憑空建起小洋樓。咱們要住小洋樓,就必須先栽上梧桐樹,隻有引來了金鳳凰,一家老小也才能過上好日子。”
剛才那位小媳婦噗嗤一笑,說:“咋個栽梧桐樹、咋個引金鳳凰哩?”
周述發站起身來,大聲地說:“問得好呀!栽梧桐樹,就是先修好道路,鋪上水管;引金鳳凰,就是引進好企業,建立好工廠。如果政府也像人家那樣租你們的莊稼地,一不需要你們投化肥農藥,二不需要你們投勞力機械,每年每畝地再給你們一千塊錢的租賃費,而且每租賃一畝地再安置一個勞動力,你們願意不願意?”
不管是抱孩子的婦女,還是抽著煙的男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相互大眼瞪小眼,一時間竟然啞口無言,靜的都能夠聽到心跳的聲音。
由於聲音大了些,謝憲宏也聽得清清楚楚,有些心虛地說:“你能再說一遍嗎?不是我耳朵背,聽錯了吧?”
等周述發又大聲地重複了一遍,謝憲宏站了起來,大聲地、有些激動地說:“大部分支委都在,剛才縣委書記說的也都聽清楚了,大夥說咱們幹不幹?”
鄒慶芳也站起來,挺了挺腰說:“咱也知道政府沒啥錢,隻要能夠引來金鳳凰,地錢咱們不要了,反正幾畝鹽堿澇窪地也收不了多少糧食,要不每畝地給俺們村安排兩個勞動力進工廠?”
這時,人群裏發出不同的聲音,有的說書記的辦法實惠,有的說主任的辦法長遠,反倒都沒有人在乎租借耕地建道路、修工廠的大事。
周述發用手壓了壓,示意大家靜一靜,說:“我同意村主任的意見,但是政府租賃耕地的費用一分不少,每畝地再安置兩名村裏的勞動力。還有一個要求,從今天開始,鄉親們就不要建新房了,也不要翻修老房子了,凡是今後拆遷到誰家的房子,政府都會拆遷多大的老房子,就補償多大帶茅房、帶夥屋的新樓房。”
掌聲,此起彼伏的掌聲,還有由衷的叫好聲,瞬間充溢了整個昏暗的土屋,讓那些渴望富裕生活、向往脫離土地的農民,歡呼雀躍起來,奔走相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