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鑒沉浮(2 / 3)

——重讀蘇洵的《六國論》有感

在我國曆史上,戰國末期是中國由分裂走向統一的重要階段。當時的戰國七雄是秦、齊、楚、燕、韓、趙、魏七個國家。最終的結果是,原先弱小落後的秦國吞並了其餘六國。李白的名句:“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描述的正是這段風雲變幻、天翻地覆的曆史。

從現在的視角看,秦王嬴政之所以能完成統一大業,成為中國的始皇帝,主要原因是經過商鞅變法,對作為生產關係的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築進行徹底改革,生產力得到了極大發展,經濟實力和軍事實力也迅速強大起來;而原本強盛的六國卻因宗法勢力的強大,無法進行相應變革,從而導致經濟和軍事實力日益衰落。

然而,正所謂“三拳難敵六掌”,一個秦國無論再強大,也不會強過六個國家的合力。況且,六國也曾聯合起來對抗秦國,亦即“合縱”之策。雖然各國都有自己的小算盤,這種聯合並不鞏固,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對付一個剛剛崛起的新貴秦國,實力還是綽綽有餘的。那麼,六國之亡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曆朝曆代有不少人作過探索,結果都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時隔千年之後的北宋“三蘇”父子蘇洵、蘇軾、蘇轍,每人都寫過一篇《六國論》。蘇軾的《六國論》,嚴格說來並非是總結六國敗亡的原因,而是為六國塗脂抹粉,表揚它們因重視養“士”而能久存。

其弟蘇轍的《六國論》比他靠譜些,指出六國相繼滅亡的原因是不能團結一致,堅持用“合縱”策略去對付秦國的“連橫”之策,被秦國用遠交近攻的手段各個擊破。

蘇洵是當爹的,雖然官沒有兩個兒子當得大,詩文也沒有兒子的名氣大,但他比倆兒子有骨氣。本人在拙文《要有點血性》中提過,朝廷給蘇洵封的第一個官職,他嫌小了,就敢說“俺不去!”不像兩個兒子,被朝廷一貶再貶也不敢吭一聲。所以,蘇洵的《六國論》自然也就不同凡響。

從立意上,蘇洵不是就事論事,而是借古喻今,目的在於告誡宋朝統治者勿蹈六國滅亡的覆轍,這一點蘇洵已明顯高出其二子。

從內容看,蘇洵緊緊抓住六國被滅“弊在賂秦”這一點來論證。做到焦點集中,火力全開,故能淋漓盡致,入木三分。

文章開篇就指出,六國的滅亡,並非由於武器不鋒利,仗打得不好,弊端是在於用土地來賄賂秦國。這樣做既虧損了自己的力量,又增強了秦國的實力,這就是六國滅亡的原因。繼而指出六國的統治者試圖通過割地求和,得以苟且偷安。結果是“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對於貪得無厭的強秦,它的貪欲是不會那麼容易滿足的。蘇洵接著說:“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一邊是國土資源有限,另一邊是貪婪至極,不把你最後一根骨頭榨幹絕不善罷甘休,國之不亡才怪了。

蘇洵在文章的結尾指出,假如六國諸侯把賄賂秦國的土地封給天下的謀臣,用侍奉秦國的心來禮遇天下的奇才,齊心合力地向西對付秦國,恐怕秦國人飯也不能咽下去。真可悲啊,六國有非常有利的形勢,卻被秦國的淫威所嚇倒,天天割地,月月獻城,以至於走向滅亡。

蘇洵的《六國論》在今天仍有重大的現實意義,且不說國與國之間的紛爭,就是對指導行業之間的博弈也有借鑒作用。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各個行業都有自己的行業利益。很多行業之間存在著既競爭又合作的關係,處於弱勢地位的行業如果想靠忍讓來維係與強勢行業的合作,其結果必然是導致強勢行業得寸進尺,胃口越吊越高,實不可取也。

苟且焉能偷安,這是今天我們重讀蘇洵的《六國論》應該得到的啟示。

乾隆的詩為何流傳不了

乾隆的詩為何流傳不了

乾隆一生寫了4萬多首詩,超過了古今中外所有大詩人。而且基本都是正兒八經“禦製”的,並非捉刀代筆。

他的詩流傳不了的一個主要原因是生僻字太多。很多字在現在的《新華字典》都查不著,得查收有7萬多漢字的《康熙字典》。

再有一個原因是乾隆吟詩賦詞太追求高雅,有點“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味道。比如他寫的一首《題四麵雲山亭子》:“四柱構峰巔,鬆蘿作扉闥。詰曲頻攀躋,造極心乃豁。一覽眾山小,左挹雲容活。鶴唳與鹿呦,饒伊相問答。”隻有第一句寫亭子的方位:“四柱構峰巔”,以及第五句寫亭子的氣勢:“一覽眾山小”(引用杜甫名句),比較直白通俗,其他幾句都有點故作高深了。

“曲高和寡”這個成語很有道理,通俗才容易流行。名句多是通俗易懂的,“情到深處歎無詞”、“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長河流月去無聲”,都是既高雅又通俗。

一個人的精力有限,作品少則易精,多則易濫。據說排在唐詩排行榜第一位的是崔顥的《黃鶴樓》,這是文學專家與計算機專家運用電腦技術,通過對引用率、模仿率等綜合數據的統計而得出的結論。這也是極有可能的。崔顥中過進士,當過小官。想必也是個惜墨如金,“為安一個字,拈斷三根須”的主。因為浩如煙海,力求“不遺珠璣”的《全唐詩》,也隻收有他42首詩。

《黃鶴樓》全詩如下:“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這首《黃鶴樓》寫得確實好,據說李白曾慨歎“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

李白在黃鶴樓寫過同樣很著名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但李白沒有直接吟詠黃鶴樓的詩句,估計心有不甘,所以在南京(金陵)寫的《登金陵鳳凰台》一詩中,我們就看到了崔顥的影子。詩的開頭兩句:“鳳凰台上鳳凰遊,鳳去台空江自流”,與結尾的兩句:“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即使不算剽竊,也是高度模仿了。

崔顥的《黃鶴樓》和李白的《登金陵鳳凰台》都是千古傳誦的名篇,因為它們既有深意,又很通俗。

倘若乾隆爺九泉之下有知,應是悔之莫及吧。

小人物改變大世界

小人物改變大世界

本文並非要探討“是人民群眾創造曆史,還是英雄豪傑創造曆史”?隻是想通過一些具體事件,說明小人物也有可能改變大世界。

阿基米德說過一句名言:“給我一個支點,我就能撬動整個地球。”這話不假,隻要給你合適的條件,你也可以改變世界。

旅日作家俞天任寫過一本書,書名是《有一類戰犯叫參謀》。乍看題目我就很吃驚,因為俗話說“參謀不帶長,放屁都不響”。本人當年在軍隊服役,沒有當過參謀,是從營長提拔為團參謀長的。知道參謀隻有建議權,起不了決策作用,何以也稱“戰犯”?況且是“有一類戰犯”,指的當然不是個別,而是一個群體。

細讀全書,才覺得俞天任言之有理,起這個書名並非造噱頭。他在日本居住、工作了15年,用業餘時間搜集戰爭史料,訪談日本老兵,探尋日本軍國主義戰爭罪行真相,最終完成了這部史料翔實、見解新穎的著作。

書中說到臭名昭著的《田中奏折》,即在1929年曝光,據稱由日本首相田中義一於1927年7月25日呈給昭和天皇的秘密奏章(原標題為《帝國對滿蒙之積極根本政策》)。其中那句“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中國);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滿蒙”,大多數中國人都並不陌生。

《田中奏折》是一份日本軍國主義的總體戰略規劃,上麵記載著日本軍國主義者侵略中國、稱霸世界的狼子野心。這封奏折,就是出自時任日本陸軍部參謀本部作戰科參謀鈴木貞一中佐之手。

雖然鈴木貞一後來官運亨通,一直升到中將,還當過兩屆近衛文麿內閣的國務大臣和企劃院院長,一屆東條英機內閣的國務大臣,負責戰爭期間經濟政策的製定,並由此被列為28名日本二戰甲級戰犯之一。然而,他在草擬《田中奏折》時,的確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參謀。不過,曆史事實證明,其後日本軍國主義者侵華步驟的每一步,都是按照《田中奏折》中規劃的藍圖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在1928年6月4日淩晨,發生了震驚中外的“皇姑屯事件”。中國陸海軍大元帥、“東北王”張作霖的專列,在沈陽附近的皇姑屯車站以東被炸飛,張作霖不治身死。當時,關東軍方麵放出的流言是中國南方北伐軍便衣隊所為。但事情很快就清楚了,“皇姑屯事件”的主謀是關東軍高級參謀河本大作大佐。這個家夥後來還口述了一篇回憶錄,題目就是《我殺了張作霖》。

如果沒有“皇姑屯事件”,可能就沒有其後的少帥張學良“東北易幟”,曆史就是這樣一步步走過來的。

發生在1931年9月18日的“九一八事變”,揭開了日本對中國全麵武裝侵略的序幕。這次事變的策劃者,是石原莞爾、板垣征四郎、花穀正、今田新太郎這4名日本軍部和關東軍參謀。

雖然日本發動侵華戰爭有著深刻的政治、經濟原因,但這幫參謀們的惡劣作用也確實不可低估。

俞天任這樣評述他們:日本陸軍的佐級參謀,是一批特別瘋狂的人,他們為了早日戴上將軍肩章,什麼事都敢幹。在他們那兒,沒有“冒天下之大不韙”這句話。

在現代中國史中,也發生過兩次與參謀有關的“小人物改變大世界”的事件。其一是1930年4月間,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正進行中原大戰。閻錫山與馮玉祥聯手倒蔣,決定各派出一支精銳部隊,在河南省的沁陽縣會師,給蔣介石以致命一擊。

沁陽在河南省的北部,離黃河北岸70公裏。這個地方北靠閻錫山苦心經營多年的大本營山西,進可攻、退可守,對馮閻聯軍非常有利。但馮玉祥的一名作戰參謀在下達戰鬥命令時,卻把沁陽的“沁”字多寫了一撇,寫成了“泌”字,這樣一來,集結地點“沁陽”變成了“泌陽”。

泌陽在河南省的南部,離湖北省隻有幾十公裏路程。軍令如山,馮玉祥奉命集結的部隊星夜趕赴與沁陽相隔數百公裏的泌陽。當發現出錯時,早已錯失了會師合擊蔣軍的良機。真是一筆之差,相去千裏之遙。後來有軍事專家指出,如果當時那位作戰參謀不錯加了這一撇,中國的現代史肯定要重寫了。

第二個事件是:1944年11月25日下午1時許,援華作戰的美軍第十四航空隊出動了9架B—29重型轟炸機,前去轟炸駐紮在廣西北部南丹、六甲地區的日軍。在指定攻擊目標時,機場指揮處一名譯電參謀卻將“六甲”錯譯成“六寨”(距南丹幾十公裏,在桂黔邊境)。而六寨不僅沒有日軍,而且還是國民黨第四戰區司令長官張發奎的指揮部所在地。各地的難民將此地視為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大量地湧到那裏。這次美軍的狂轟濫炸,將這個麵積不到3平方公裏的小鎮化為一片火海,不但造成了大批中國軍民的傷亡(僅死亡人數就達5000多人),而且還搭上了張發奎屬下3位將軍、8名上校的性命。

當代中國出版社於2012年7月出版的《張發奎口述自傳》,載有這位抗日名將對那次誤炸事件的悲歎:“絕大多數軍用交通工具與重要設備的損失,使我們不能再作出任何真正的抵抗了——四戰區參謀處所有的文件——包括作戰計劃與軍事訓練——都化為烏有了。”

於是,日寇輕而易舉地獲得了西南戰區的戰場優勢,直接威脅陪都重慶,美國顧問甚至建議蔣介石再度遷都。真是一字之差,代價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