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獎啦!他很落寞,命途坎坷,做得很不夠。
這麼說來,先生您跟白作家準有深交?我閱讀過他很多作品,是我崇拜的作家呢。
是啊,我太熟悉他啦,因為我就是他。
啊!杜梅芳有些失態,兩眼瞪得老大。她激動得心跳,先……先生,命運的安排,我能與您大作家在這裏相見,難道這是上蒼的恩賜?
男士說,人海茫茫,歲月輪回,其實我們每個人想要遇見什麼樣的人都有可能。
此刻,小荷將男士點的菜如數端上餐桌。杜梅芳打開一瓶青島啤酒,這頓飯我請客。
不可能!男士尤為決絕,你個打工女才多大點工資?我怎麼忍心……
杜梅芳從坤包內拿出一期《意林》,示給男士,讓老師見笑了,這上麵就有我近日發表的小文,隻求證明我愛好文學。
看了看雜誌的男士興奮寫在臉上,真不錯!原來你才是響當當的女作家啊!你還有什麼寫作計劃?
有啊,一部自傳體長篇《迎春花開》就快完稿啦,不過暫時跟幾家雜誌簽約寫專欄,還得迫於生活壓力,沒有足夠的時間敲定。
寫專欄?
是啊,專欄寫多了其實就跟白開水一樣沒有味道,那些勵誌的、根據曆史資料及各類名人的糗事挖掘出來的所謂感悟,我都寫傷了,我想轉向寫我喜歡寫的東西。
這樣很好,我大力支持你,祝你成功!
臨別前,杜梅芳向白小光要名片,他說他沒有,寫了他的手機號交給她,他也要了她的手機號。他說,請你記得,文學的道路不好走,在你沒有獲得決定性的成功之前,休想得到任何的人支持和幫助,你必須學會獨立!
她尤為自信,說謝謝老師,我早已學會獨立啦。
秋風漸涼,樓院的木棉花熾盛,白的粉紅的碩大花朵,質感婉約,溫潤養眼,一簇簇,無聲地點燃了醉人的秋色。杜梅芳宛如木棉花的心情,都因這天與大作家相遇,還因為小荷的積極配合和理解。小荷說姐們都好好聽著,杜姐的夜晚是珍貴的夜晚,誰都不得大聲喧嘩!姐妹們還真聽話,一個個靜心閱讀起來,不懂的就相互交流,從不打擾杜梅芳。她的手指在手提上跳躍如飛,手機突然“滴滴滴”地歡叫一聲,是白小光發來的短信:“名典咖啡屋等你”。
“好的,就到!”她情不自禁,立刻回複了短信。
杜姐,有男朋友約你了嗎?小荷問。
閉上你的烏鴉嘴!杜梅芳一派不屑,我才來多久?怎麼會有男朋友?丟下這話的她,清風般走出門外。
俯瞰杏花巷就如一個大寫的“非”字,兩豎中間的主巷分出多個小枝巷,名典咖啡屋位於南向入口處的第一個橫巷,紅綠藍黃的瓜形吊燈,垂掛在每張條桌上端,撲朔迷離而明暗恰到好處。店家的策劃如此細心,那絢爛的燈光仿佛都在提示著各位客人,五光十色的世界,也得讓大家看透看清。
我知道你會賞光的!白小光將果盤推向杜梅芳麵前。
她說,大作家相約,這是我的幸運,怎麼會不賞光?她剛才斷想了很多,白作家能有今天的成就,一定得到了家人的大力支持,準有個很優秀的妻子呢。可一旦問及他的生活處境,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杜老師不要把我的處境想得這般美好。
不不不,您怎麼能稱呼我什麼杜老師?按年齡按資曆,您直呼其名就好。
好吧,那我叫你梅芳好了。白小光說,略思忖,又說,你很想知道我的身世嗎?
杜梅芳說,白老師,既然我們已經是千載難逢的文友,當然想知道你的故事,在寫作上,也許我能幫你打打下手,比如校對。
她隨著他吐出的一圈煙霧,思緒就飄向了那遙遠而不堪回首的歲月。
白小光並無極高的稟賦,那年考了個三類大學,畢業後在本縣某局謀了份辦公文秘職業。高中女同學胡秀梅的父親是縣委副書記,未能金榜題名的她,沾了父親的光,被安排在縣宣傳部就職。白小光就那陣正式開始寫作的,殊不知,一部長篇曆史故事被一家大型故事刊物看好,得稿費數萬元。這引起了胡秀梅的極大關注,不得了啦,這是未來的大作家啊!白小光的一夜成名,轟動了全縣文化界,當然也引起了宣傳部的高度重視。因了寫作,他自然與宣傳部打交道,胡秀梅抓住了這些時機,製造了與白小光很多的交往機會。她誓言,一定得把這個能為官員之家掙足顏麵的大作家愛到手。白小光那筆挺瀟灑的身影,總讓她心頭搖曳生姿,豐富的暢想波翻雲湧。那天晚上,是她主動相約他的,她趁機就表白了對他的一往情深。
這怎麼可能?你個大縣委書記的貴千金,這不是我凡夫俗子所能擁有的。他不敢貿然答應。
她說,我可不管什麼大書記不大書記的,隻要我喜歡你就好,隻要我們真心相愛就好!
婚後的白小光,有個奇怪的感覺,怎麼做了縣委副書記的女婿之後,那些創作靈感卻不翼而飛了。所以,他後來投出的所有作品都石沉大海。他多麼需要找回靈感,獲得鼓勵。然而期望值過高的胡秀梅給的不是鼓勵,而是隻曉得不停地澆灌陽奉陰違的冷水,喲!你怎麼寫作的?你看看,當初與你一道起步的,誰誰發了大刊,誰誰還拍攝了電視劇,你卻怎麼月窩裏娃往褲襠裏爬,走回頭路啦?這尖酸刻薄的話激怒了白小光,你說得很對,我很想走回頭路。
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我的靈感都被你的勢利、陪你逛街購物、出入各種場所等等一切給澆滅的,我正要寫作的時候,你總是讓我陪你逛街,去走親訪友,不順你,你就要死要活。所以我想走回頭路!那就是跟你離婚!
他們就這樣快刀斬亂麻離了婚,她不讓他帶走兩歲的兒子,什麼也沒帶走,淨身出戶。離婚後的白小光一身輕鬆,開始了他艱難的打工寫作之旅,他在酒店洗過盤子,雜誌社做過校對,還做過公交車售票員。胡秀梅給他的打擊,恰是一股反衝力,掙脫羈絆的他總不忘寫作。全國各地文學雜誌編輯終於向他伸出溫暖的手,一篇篇文學作品如實得以刊登。這不,他出版的第一部長篇居然成了暢銷小說,獲得了數十萬元稿費。他信心倍增,緊接著寫的第二部長篇小說又被一家出版社看好。如今他基本做到了無廢稿寫作。
聽了如上故事的杜梅芳,感慨萬千,您原來的妻子會後悔的。
她不會後悔!
因為她不識寶必定後悔。
識寶?白小光露出異樣的眼神,這個世界誰識寶?
我就非常識寶!杜梅芳的話語尤為篤定。
自從與大作家相遇,杜梅芳一直沉浸在喜悅浪漫中。林老板看出了端倪,說小杜,我就知道你又構思出了精妙之作,你都來大半年啦,還沒休過假,你休息幾天好好寫去吧。
那怎麼成?杜梅芳說,店裏的事不得耽擱。
不!林老板把她的話打住,其實,我曾經也做過文學夢,可我不是那塊料兒,我的夢想能讓員工實現,這不能說不是我人生的最佳際遇。
好吧。杜梅芳將一塊抹布疊得方方正正,放在餐桌一角,說我休息一天就好。
走出店堂的她,在第一時間就發了一條短信:白老師,今天我休息,能拜訪您嗎?
那晚回到住處,白小光心潮起伏,杜梅芳的那聲“我識寶”在他耳旁久久縈繞。他暗笑,我不也是個識寶的人嗎?杜梅芳就是一塊碧玉,晶瑩剔透,還可以是一枚煜煜生輝的鑽石,不需要安放高貴的裝飾盒,隨處寶貝的質地都絕無改變。他禁不住回複了短信:我正走出門外接你。